武顺本就愧疚,听我这样说,自觉理亏,只一味地跪地乞求:“妹妹,姐姐知道是姐姐对不住你。我寡居多年,见陛下对妹妹你情深意重,羡慕得很。只是我从未想过自己要占有你的丈夫!陛下是一国之主,你我为臣为妾,又有什么不是陛下的呢?”
她深深伏在地上,姿态极尽卑微,说出的话却像刀子一般扎进我的胸膛。“我知道你铁血心肠,你势必不会原谅我了,待你产子,我便离开这里,永不入皇宫。”
我嗤笑。
家人的背叛才是致命的一击。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乖巧听话被视为大家闺秀的姐姐,连青楼都没踏足过半步的姐姐,会爬上妹妹丈夫的龙床。武媚委身两父子,在太宗后宫备受冷眼,在高宗后宫孤立无援时的艰辛无人得知。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了有话语权,能让母亲妹妹不再受武元庆武元爽欺凌,却受到来自至亲姐姐的背叛。
我在有了心理准备之后,受到武顺的背叛都是如此愤怒,更遑论武媚。
“王皇后,萧淑妃,我和她们在后宫的争斗从未停歇。那时你在哪里?现在我的日子好不容易安稳下来一点,你又在做什么?既然雪中无法送碳,患难之中也无法见真情,那为何要在我圆满的时候来分一杯羹?”
“姐姐这般深明大义的姿态,是要让天下人觉得我武媚是一个不仁不义之人吗?产子过后便将自己的亲姐弃之如敝屣赶出皇宫,好一出断情绝义的戏码!”
“妹妹!”
“不要再叫我妹妹,叫我武昭仪娘娘。”我冷冷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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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去昭陵前夕,我跟武顺再也没有在一个殿里待过,身边陪着我的只有萧思悦。
在她看来,韩国夫人对我没有威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萧思悦也会偶尔劝我。
“姐姐何不去问问陛下?这些时日陛下常在您这,即使您不能侍寝也不走,要宿在偏殿,连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都忽略了。要说陛下对您不是一片深情,思悦都不相信。”
“错在韩国夫人,你虽生陛下的气,但也要顾念他的情绪。毕竟他是一国主君,对你此等程度的尽心尽力已是难得,莫要让陛下寒心。”她苦口婆心地试图说服我。
“何况,你如今在这宫里的地位,犯不上跟韩国夫人计较。陛下对你的真心宫里人人皆知,皇子更要紧啊。”
我看着萧思悦,“一个巴掌拍不响。皇子是要紧,但我的亲姐姐勾引我的丈夫,我不能和她计较,甚至还要去讨好我那犯错的丈夫。你来自21世纪,这就是你们的爱情观吗?”
未经大脑便脱口而出的话,连我自己也被惊到。我也是21世纪的人,那是从什么起,我不再以一种局外人的关系来看待我和高宗?
与他这些年的相处,竟也渐渐将真心交付,而不是单纯的算计。
我一开始将经历武媚的人生当作一件不得不做的事情,经历她的苦,尝她的甜。而现在我真正意识到,我就是武媚,而未我认为我自己是武媚。
由此,才会在武顺和高宗背叛我之后如此愤怒现在于我而言,背叛我的,是我的亲姐姐和我挚爱的丈夫。
萧思悦哑然,良久才讪讪地说:“或许是因为我在太宗的后宫生活过吧。情爱本是小事,生死才是大事。若无陛下和姐姐,我只是一个失去过孩子的先帝嫔妃,可能会被送往感业寺了此残生。我不是姐姐,在感业寺是断无意志活下去的。如今这一切是多么难能可贵,成大事者不应拘于小节,我也是为姐姐好。”
我摇摇头,我确实是因着高宗的行为而生气,但若是为着高宗的移情别恋而感到伤心,那才不是武媚的作风。
“帝王的爱是最无法捉摸的,想靠帝王的爱求生存,那是天方夜谭。现今武顺对我重重一击,至亲的背叛让我意识到,在这世上人人皆不可信。我唯信自己。”我说。
“姐姐下次还是问问陛下吧,总好过互相猜忌。”萧思悦叹气。
我敷衍地点点头,问她:“明日去昭陵祭祀太宗皇帝,行囊都备好了吗?”
“都备好了。”
我轻声叹。“明日还有场硬仗要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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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昭陵,萧淑妃因病未随侍,王皇后与大腹便便的我,以及众大臣的车队跟随高宗的圣驾缓缓而行。李治顾念我八个月的身孕,允许萧思悦同我一道在马车上。武顺也来了,她身上有诰命,有一顶自己的小轿子跟在诸大臣之后。
岁月静好,马车慢悠悠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