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那个小孩子救了上来,却没有活下来。
不是因为狗老板动作太慢,也不是因为救护车来得太慢,而是这个小孩子在投江之前,给自己灌入了大量的过敏原。
狗老板坐在这个地方经年,看多了这些,当时还担心过纪洄会不会承受不来。
在医院里,小孩的家人围着尸体哭喊,说出来的话却还都是对孩子的抱怨,纪洄平静地开口问了他一句话,而他居然在纪洄的话里感受到了和自己这个年纪一样的行将就木。
他年近六十,而纪洄十六不到。
那感觉仅仅只是转瞬即逝,但也因此,狗老板经常会坐在门口等着这个小孩来找他,他很怕哪一天,站在洲头的成了纪洄。
虽然他找不到纪洄站那儿的理由。
但是还是会害怕,这个小孩儿来到他眼前的时间太赶巧,就像是老天交给他又一个未尽的任务。
纪洄接过泡好的泡面摇头:“我那个时候说了,或许对他而言,死了才是真正的解脱。”
更何况,他可能是去了自己更想去的地方,做着更想做的事情。
一老一小又是坐在老地方吃着爆椒牛肉面和糖饺,穿过藤蔓看着有船从江面穿行而过。
以及江岸一个穿着灰色运动服、戴着耳机跑步的人。
“斐溯?”纪洄震惊地咬断泡面,完全没有想过会在这里看到斐溯。
斐溯其实从街的那一头跑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了纪洄在和一位老人家端着泡面抢糖饺吃,浅黄衬衫和蓝色牛仔裤在阳光下显得简单又明亮。
看见纪洄喊他名字的口型,斐溯停在矮矮的围墙外,越过小时候的缝隙,看向纪洄。
纪洄坐在矮凳上,仰头看着日光倾落。
等斐溯沿着江岸折返回到这儿的时候,纪洄已经帮狗老板整理好店里为数不多的几个货架,他看着在小店里绕了半圈的斐溯,微微后仰,挡住斐溯想继续绕的脚步:“文老板买点什么呗。”
狗老板还坐在门口的石凳上抽烟,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在斐溯进小区那一段路打量了他一会。
斐溯点点头,目光从纪洄绷着的脖子喉结和露出来的锁骨上收回,不动声色地从上往下扫视了一遍他面前的货架,最后弯下腰去拿一包没有一点灰尘的果汁软糖。
“别拿最下面两排的。”纪洄从他手上接过东西放回原处,摆得和之前一模一样。
“为什么?”斐溯非常听话地改拿上面的柠檬硬糖。
“过期的。”纪洄语气和神色都淡淡的。
斐溯挑眉,有些好奇,却也没有多问。
纪洄从柜台拿了零钱找给斐溯,狗老板抽着烟目送他们俩并肩走出小店,沿着白紫色小路往小区外面走去。
狗老板将烟头摁在墙边堆得很高的木柴上碾熄,杂乱的白须上沾了点烟灰。
“你认识的人还挺多。”斐溯含着柠檬糖,被酸了一下。
纪洄也含着一颗,酸到半天都没能说出话,口水迅速分泌,吞咽了好几下,朝着斐溯连连摆手。
斐溯一只手掐住他乱晃的手指指根,温热和微凉相触的那一瞬,两人都站着没动了。
纪洄将嘴里的糖挤到一边,忍着酸开口:“做什么?”沿着斐溯的视线看过去,他这才看到自己的中指和食指被划出了一条血线,啊了一声,“这怎么弄的。”
斐溯放开:“我怎么知道。”
虽然说话的语气很淡,但是拿出创可贴的动作熟练而迅速。
纪洄看着斐溯低垂着眼神帮他缠着两个手指的伤口,感觉被他盯着的地方逐渐发热,还有些微妙的不自在。
他咳一声,找了个话题:“你早上经常在这边跑步吗?”
斐溯缠得缓慢认真,回了他一个单音节词。
斐溯忽然低下头去,纪洄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看向了骤然靠近自己的发顶,还没想清楚受伤的手指上是什么感觉,就伸出另外一只手摸了一下斐溯的头顶,和想象中一样,柔软冰凉。
斐溯突然抬头,纪洄就保持着用手放在他头顶上的姿势,两人靠得很近,四目相对。
江面波光粼粼。
一如看到的这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