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竹林,空中飘来一股浓香。
一条大黄狗吐着舌头,亮晶晶的眼珠子盯着什么东西移动。
石桌旁坐着三人,有两人狼吞虎咽地扒拉着手中的鸡腿,鸡腿外酥里嫩,外面金黄色的一层,洒有葱花芝麻,一口下去酥酥脆响,内里的肉嫩滑多汁,香味四溢。
冬生不满地看了眼王唐生,这人怎么跟好几天没吃过饭一样,吃得忒快!一眨眼满盘鸡腿就剩两根了,全下了他的肚子。
王唐生抓着啃了一半的鸡腿,不放过任何一处,吃得干干净净,连带着骨头吃进嘴里,嘴巴旁边全是油,边吃边点评:“嗯!冬生所言非虚,确实很好吃——不过嘛,比起辣子鸡,还差了一点味道!”
冬生听他这么说,护食般地将盘子端到自己面前,王唐生眼快伸手和他抢,拿眼瞪他,嘴里还咬着鸡腿肉:“冬生,你这是干什么!?你这是要吃独食啊?”
一人抓着一边。
冬生:“你不是说没有辣子鸡好吃吗?你吃你的辣子鸡,鸡腿归我!”
王唐生不依,抓紧盘子往回收,说:“只差一点,也是好吃的!我又没说不好吃!这是长生专门做给我们吃的,你怎么能一人独享?”
冬生看了眼徐长生,抬下巴点了下桌上的骨头,继续说道:“你还说呢这都让你一个人吃完了。我吃的没你多,这两个归我!”
“不是,我说冬生,你平时肯定没少吃长生做的菜吧?我这是第一次吃他做的,你就让我多吃几个尝个饱。这样,我承认,长生的鸡腿是最好吃的,比来客楼的辣子鸡,缘来阁的梭子蟹还好吃,好了吗?不是,长生,你看看他,几个鸡腿也要和我争谁吃得多谁吃得少。”
冬生双手扯着盘子往回拉,他就吃了几根,其他的都被王唐生吃了,最后两根说什么也不让:“我不管!这两个归我!”
王唐生也暗自使劲往回拉:“我要吃!”
冬生:“这是我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让,剩下两个鸡腿谁也不让谁。
徐长生瞧他们争来抢去不知说什么怎么劝。
下一秒,王唐生迅速抓起盘子里的两根鸡腿跑开,一脸坏笑地回头:“嘿嘿!我抢到了,全归我喽!”
一手抓着一根,得瑟地冲冬生扬眉。
冬生立马追过去,跟着追上去的还有大黄狗。
冬生:“你还我鸡腿!还我鸡腿!”
“不还不还,真香,真好吃~”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王唐生在前面跑,冬生在后面追,后面跟着一条狗。
“你还我鸡腿!还我鸡腿!”
王唐生:“不给不给!” 说完还不忘回头故意啃几口。
“真好吃,哈哈哈哈哈哈!”
“你!哼!”
徐长生坐在位置上看两人你追我,我追你,绕着院子跑了好几圈,笑得眉眼弯弯。
不一会儿,冬生嘟着嘴坐回位上,一脸的不开心。
王唐生吃完后跟着走回来,扔掉骨头,倒了杯酒水,看了眼憋嘴的冬生,这小子还真因两根鸡腿生气了?“我说,等我将雁门江最后一幅江春图画完,寻个时间,带你们去胡杨吃辣子鸡,保管你们吃了永生难忘。”
冬生:“好啊!我倒要看看这个辣子鸡有多好吃!是不是真的比我家主子做的鸡腿好吃那么一点!”
徐长生沏了杯茶,问道:“你可是画了雁门江春夏秋冬四季图?”
王唐生:“没错,就差这最后一幅春图,全部完成!这四幅图可费了我不少时间精力,几次差点儿放弃,好在坚持下来了,就快大功告成!”
徐长生来了兴趣:“等你画好,可否让我们瞧一瞧?”
王唐生:“没问题!”
三人坐在竹林下,你一言,我一句,聊起过往的经历。
王唐生滔滔不绝地讲起在外游历名川大山时的趣事,徐长生始终面带微笑地聆听,偶尔听到有趣的事轻笑几声。
冬生撑着下巴望天,漫天璀璨夺目的繁星,黑夜中挂着一轮皎洁的明月。
忽而,冬生大叫道:“有流星!”
冬生欣喜地指着天,激动地站起来喊:“主子你快看!是流星!”
徐长生和王唐生同时抬头看去,什么也没看到。
王唐生:“哪儿呢?”
冬生:“现在没了!刚刚还有的,一下子就没了!主子你看到了吗?”
徐长生摇摇头说:“没有看见。”
冬生:“好吧!” 可惜了,主子没看见!
王唐生仰着头,说:“咦,你们觉不觉得今夜的星星似乎格外的亮,月亮也比前几天圆了。”
徐长生算了一下时间,说:“过些时日就是中秋了。”
王唐生抬手拍了一下脑袋:“瞧我这记性!中秋节都忘了。哎,不如这样,中秋那日,你二人来我的小阁楼一同赏月吃饼如何。”
朋友邀请,岂能不去?再说,徐长生喜欢热闹,也喜欢过节。
从前他和爷爷为躲避皇室追杀没过过一天安生的日子,青天白日的都不敢上街,更别说过节了。这样东躲西藏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后来,天下易主,皇室收回杀令,爷俩头回进城,看见有人在城中张贴皇榜,徐寿山揭榜入宫为皇帝办事。
徐长生也因此能住进现在这座豪华大宅院,要什么有什么,日子好起来后,他发现身边没几个能说话的人。
宅子里的人都喊他“小主人”,和他不亲不疏。
因为怕闷,他养了一条大黄狗。可这狗哪能像人一样和他说话呢?那日雪天,他一个人在后院堆雪人打雪仗,实在无聊,想着出门走走,走着走着,就遇见了顾冬生。
现在有了冬生和唐生两位好友,生活不像从前那样闷,一切都鲜活了起来。若可以,他想和两位好友一同将所有佳节体会一遍,什么二月二龙抬头祭社神、元宵赏花灯猜灯谜、端午赛龙舟吃粽子、中秋赏月吃月饼、重阳登高佩茱萸。一定很有意思。
笑着答应道:“好啊!中秋那日,我和冬生去找你。”
“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见不散!正巧前几日我家新招了位南阳来的糕点师傅,据说从前是在宫里当差的,会做很多样式的糕点,模样好看,味道也好吃,比必品阁的还要好吃。等你二人来了,你们也尝尝。”
徐长生打趣道:“嗯!经你这张巧嘴品鉴过的,那味道定是好的,我和冬生有口福啦~”
冬生趴在桌上,吐槽说:“那你可多备点,别到时候又和我抢着吃。”
徐长生忍俊不禁。
王唐生捧腹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冬、冬生你这就不知道了,东西抢着吃会、会更有滋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唐生擦掉眼角的泪,视线落在徐长生脸上,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笑声,他还是头回见长生笑得这样开心。
徐长生性子内敛,大多时候情绪都是收着的,别个时候听到有趣好笑的事,也就勾勾嘴角,笑得轻,很少这样开怀大笑
这一幕实在美丽。王唐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视线落在那颗小虎牙上,长生还有虎牙呢!这么看起来,多了点淘气。
王唐生以手作笔,对着徐长生的脸画了起来,长生的脸型和五官都非常标志。阴中有阳,柔中带刚。很难有男子生得这样好看。
他平常也画过人物,长生的这张脸就像画家一点一笔在脑海中构思过无数次,用最美的线条费尽心思勾勒出来的。
“长生,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长得很好看……也很特别。”
冬生抬头看去,看着自家主子的脸,默默点点头,他也觉得主子长得很好看很特别!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徐长生知道他们口中所说的特别是什么意思,他的眼睛颜色和别人不一样,别人是黑的,他是黄的。除此,他的额头还有一小块红色的菱形印记。
垂眸道:“我的眼睛和额头的胎记,出生时就如此了。”
王唐生琢磨着说:“你这胎记长得端正,而且正好长在额头正中间,从远处看,像极了年画上的童子。”
一直站在旁边的小厮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上前在王唐生耳边说了什么,只见他摆手道:“长生,冬生,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不然我娘又该念叨我成日不着家在外乱跑。记得我们的约定,中秋那日你们一定来阁楼找我,我请你们赏花赏月尝月饼。”
徐长生起身送客:“一言为定。”
走前,特地和顾冬生说:“冬生你放心!我一定多备一些点心,让你吃个够,绝不和你抢!哈哈哈哈哈哈。”
送走了王唐生,冬生瞧见徐长生面有愁容,关心道:“主子你怎么了?”
徐长生嘴角上扬,这点笑意在冬生的眼里有些勉强。
“有些乏了。天色已晚,冬生,你也早些休息,我先回屋了。”
冬生还想追上去再问什么,耳后传来年迈的声音:“顾冬生。”
转身看见一白发老人站在长廊下,这人他见过,是主子的爷爷徐寿山,周围人都喊他寿山长老。他听别人说过,寿山长老是在宫中为皇帝办事的,办的什么事他就不清楚了。不过,能为皇帝办事,想必很了不起。
冬生走过去行礼:“寿山长老。”
寿山勾手说:“你跟我来。”
冬生跟着寿山后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长廊两侧的灯笼亮着昏黄的光,一路来到僻静的书室。
徐寿山坐在梨花椅上,锐利的眼睛打量着跪在跟前的顾冬生,压迫感十足。
徐寿山揭榜入宫后就一直住在宫里,偶尔得空会抽时间回府看一看徐长生。虽然回家的时间不多,但他安排了众多奴仆照顾徐长生,每日都有人进宫告知关于徐长生的生活点滴。徐寿山知道徐长生从外面带回来了一个比他小几岁的男孩。
徐寿山年近百岁,老脸上枯黄的皮肤皱在一起,皮肤有几块深浅不一的褐色斑点,眼窝深陷,浑浊的眼睛外露一丝精光。
“冬生,你觉得,长生对你如何?”
冬生不敢抬头看寿山长老,只低头回答:“主子待我很好!”
徐寿山满意地点了点头,再次试探道:“我要你替你主子做一件事,这件事若成了,你主子便可不受生死之苦,你可愿意?”
冬生想也没想,诚恳真挚道:“不管做什么事,只要是为了主子,我都愿意!”
“哪怕是死,你也愿意?”
“我愿意!”
倒是个知恩图报的。
如此便好。
徐寿山得到满意的答案,起身道:“好!七日后,我命人接你入宫。冬生,这件事,除了你我,不得让第三人知道,明白吗?”
冬生点点头:“我知道了。”
七日后,徐寿山派人接冬生入宫,一路畅通无阻,不知走了多久,这轿子晃呀晃呀的,冬生都坐睡着了。
轿子停在圆拱门外,宫奴掀开帘子,细声喊道:“玄宫到了。”
冬生听到呼唤,猛然惊醒,背后一身冷汗。
他刚刚做了一个噩梦,梦里有东西要将他整个人生吞活剥了,他拼命往前跑,结果不小心掉下了悬崖。
宫奴:“醒了?奴领你去见寿山长老,跟奴来吧。”
冬生第一次进宫,下轿后跟着宫奴七拐八拐的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他跟在宫奴后头,看着一座高过一座的辉煌气派的宫殿,压人的石墙将这片天变成一块一块的。
宽阔的宫道,对面走来一行人。
十几个人推着一个巨大的铁笼子走过来,笼子里坐着一位鲜血淋漓的女人。
女人披着黑发,头顶一长一短两只角,愤怒的低吼声从她的嗓子幽幽传出,每用力挣扎一次,捆绑着她的铁索便向内收紧,直到一阵窒息眩晕过去。
宫奴拉着顾冬生侧身让路。
一位蓝裳男子面无表情地瞥了顾冬生一眼,从他面前走过。
顾冬生忍不住抬眼偷瞧,一背剑的蓝衣男子走过去后,他看见笼子里关着一位鲜血淋漓的女人,心下一惊,不敢再看。
等人都走远了,宫奴领着冬生来到玄宫,玄宫是专供咒术师研究密术的场所。
是夜,徐寿山在玄宫内摆下阵法,穿着玄色的长袍立于正中央,看见等的人来了,使了个眼色命宫奴退下。
此刻,玄宫只剩下徐寿山和顾冬生两个人。
徐寿山抬手命令道:“冬生,坐到阵法内去,闭上眼睛。”
冬生见徐寿山穿着不似平常的衣裳,玄袍上绣着几只仙鹤,心下好奇这是要做什么,盘腿坐在圆形图案中间,听寿山的话闭上眼睛,尽管有些不安,但还是按耐住了好奇又不安的情绪。
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虽然有些害怕,但心里想着这样做对主子好,恐慌便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