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唇相触,一夜好眠。
一年后,蓝芝和苏永宁生下一子,取名为念蓝。
命运总在人感到幸福美满之时拐弯。
孩子满月的那天,意外发生了。
*
蓝芝眉头紧蹙,喉间发酸:“就在我以为,我能和永宁相守终身的时候,有一位铸剑师砍掉了我的原身,我回到湘河边想要制止他,因力不能抵,反倒让他收了我,将我尘封在木剑,等我能离开木剑获得自由之时,一切都变了。”
*
苏家院落,几个小孩在院中跑来跑去。
欢声笑语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头略显落寞地坐在树下,手中拿着一个小木像,因每日都拿在手中摩挲,木像光滑无比,还发着光。
老头坐在木椅上,闭着眼睛沉睡,一动不动的,忽而,几片枯黄的叶子落在了老头的手上,手背传来异样的触感,老头呻吟了一声,浑身一激灵,缓缓睁开已经什么都看不太清的眼睛。
“嗯?是蓝芝回来了吗?”
“蓝芝,是你吗?”
老头眼睛恢复清光,抬头看了眼灵霜树,秋季树叶黄了一半。
几片叶子再次落下,落在他的怀中。
老头的脸上全是皱纹,眼角有一道深深的泪痕,不知是否是擦拭太多次眼角的泪才有了这道泪疤。
拿起怀中的落叶,看了一会儿,笑说:“哦,是你呀!我还以为蓝芝回来了呢。”
说完,又重新闭眼安睡。
手中的叶子落在脚边。
屋中,有一年轻的男子走出来,看着父亲每日坐在树下,等一个等不到的人,无奈地摇摇头,念蓝曾经劝过父亲另娶找个能说上话的老伴一起搭伙过日子,苏永宁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说:“蓝芝会回来的。”
来到老头身边,和往常一样为老头披上一件衣裳:“爹,入秋天气凉了,你总在外面坐着,担心着凉。”
老头垂着头,不声不响。
一阵秋风来,落叶飞散,似是在欢送这位老人。
“爹?”
“爹?”
念蓝跪在父亲身前:“爹!”
在一旁玩耍的孩子们听到父亲的呼唤声也跑了过来,围在老头的身边不断喊:“爷爷爷爷!爷爷!”
“爷爷怎么不说话?”
“爷爷睡着了!”
苏永宁死前,手里还紧紧抓着按照蓝芝的样子雕刻的木像,这样的木像他不知道刻了有多少个,直到老了,老眼昏花,手动不了,这才作罢。
蓝芝失踪后的这些年,苏永宁独自一人将念蓝拉扯成年,孩子成年后娶了妻子,生了几个孩子,家中一年比一年热闹,苏永宁的心却始终孤寂着。
他不知道蓝芝去哪儿了,为什么不辞而别。有次,他去湘湖边找那棵苍天大树,赶到那里时,发现大树枯死了,回家后就将蓝芝让他种下的那棵灵霜树保护了起来,嘱咐家中的每个人,他死后要守护好这棵灵霜树。
只要灵霜树还在,蓝芝总有一天会回来找他的。
*
院落,秋风萧瑟。
蓝芝回忆着往昔,说:“房子没了,永宁和孩子也不知所踪,什么都没有了,唯有永宁亲手种下的那棵树还在。那棵树,比我离开时要高了壮了不少。后来我才知道,自我被封剑中,已过去百年。”
“我的魂灵很虚弱,便重新回到灵霜树下修炼。这棵灵霜树,是永宁种下的,如今已有近千年的树龄。”
韩双枝看了眼手表,都这个时间点了,墨子衿怎么还没回来,在这么等下去,蓝芝消失前就见不到墨子衿了。
韩双枝:“蓝芝,你知道墨子衿去哪儿了吗?”
蓝芝也不知道墨子衿的下落,她不能离开院子太久,没法跟在墨子衿身边,离开院子去易堂找三位师傅求助是她的冒险之举,如有不慎她便会消失,苦涩道:“我也不知道子衿去哪儿了。他找不到我,肯定以为我不辞而别,心里一定很失落,不知道他会不会怪我。”
说完,她的身体自下而上开始消失。
月亮隐身在乌云后,此时距离天亮还剩一个小时。
九指惊呼:“蓝芝的身体又开始消失了!”
说完,门外传来玻璃破碎声。
几人听到响声,抬头看去,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往前爬了几步。
“酒!我的酒!酒怎么洒了,是谁洒了我的酒!”
蓝芝眼一亮,连忙走过去,伸手扶他,她的手穿过了墨子衿的身体,墨子衿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
“子衿!”
墨子衿艰难地站起身,走进月洞门,看见三个陌生的男人站在他家院中。
晃晃悠悠地走进去,他喝多了酒,步伐不稳,一身酒气,脸颊通红。
“你们、你们三个人是谁!怎么在我家里!”
戏九流双手叉腰,时间快来不及了,得快点让这个墨子衿清醒过来和蓝芝见面,大步走到墨子衿身边,抬手就是一板栗打在他的脑袋上。
“酒醒了没?”
脑袋一阵剧痛,醉意醒了六分。
“你们!你们是谁?”
韩双枝听他说话的声音比方才响亮,眼神清醒了些,赶紧对他说:“墨子衿,是蓝芝让我们来见你的。”
听到蓝芝二字,墨子衿的酒全醒了,立刻来到韩双枝身前,把着他的肩膀,眼眶泛红,哭着张含有艺术气息的俊脸问:“蓝芝,她在哪儿?她为什么突然不辞而别,什么消息都没有留下!她知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找她找得快疯了!”
蓝芝消失的这段时间,墨子衿喝酒买醉,画下一幅又一幅蓝芝的画像,透过这些画像回忆与蓝芝的点点滴滴。他想尽一切办法找她,可却发现,除了她叫蓝芝外,什么也不知道。
墨子衿是画家,几年前出来采风时,看见了这院中长得很高很漂亮的一棵千年古树,他进来瞧了几眼,一见到这棵树,心喜得不得了。
这树他曾在梦中见过,这些年,他无数次的梦到同一个场景,一个身穿绿色衣裙的女人站在一棵开着红色瀑布般的苍天大树之下,一脸愁容地望着远方。
墨子衿花钱买下了这座院子,每日在院中作画,画这棵树和那位绿裙女子,直到有一天,他在外面沉沉地睡下,耳边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好像有人来了。
他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瞧见有个人站在他的画像前欣赏他的作品。
女人的秀发自然垂落在胸前,头上戴着银色的簪子,身着复古清新的绿色衣裙,裙摆因风摇动。
像莲池中亭亭玉立,因风晃动的莲。
清风拂面,他仿佛嗅到了荷花的清香。
女人垂头俯身看他的画,下一秒,抬头朝他的方向看过来。
四目相对,看到女人的那一刻,墨子衿大脑放空了几秒。
时间在这一刻停滞不前,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看清女人的样子,眸子有一瞬放大,这个女人竟然和他画中的女人长得一模一样!?
他的脚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几步:“你、你你是?”
“你在画我,你见过我?”
墨子衿走到她身边,有点不敢相信,还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的,这不是做梦,是真的!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解释说:“我我我,我没有见过你,这个是因为,我我在梦中梦到过一个女人,因为经常梦到,所以就画了下来。你,你是?”
“我叫蓝芝。”
“你叫什么名字?”
“墨、墨子衿!我叫墨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子衿。”
此刻,石桌旁,戏九流施法帮助墨子衿看见蓝芝。
眼睛睁开的瞬间,看见日思夜想,魂牵梦绕的人坐在他的对面,再也忍不住,伸手触摸那张含泪的脸庞,摸了个空。
墨子衿面上闪过一丝惊慌,看了眼蓝芝:“怎么、怎么会这样?”
蓝芝看了眼天空:“子衿,我的时间不多了,太阳出来的那一刻,我会彻底消失。”
她还有好多话没有告诉他。
“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在你身边,没有离开过你,只是你无法看见我,我没有不辞而别,你不要怪我。”
说完,她的双脚开始消失了。
墨子衿鼻子红红的,掉下来几颗眼泪,其实就算蓝芝不说,他也隐约感觉到了一点,这次,可能是他和蓝芝最后一次见面。
得知这段时间蓝芝一直在他的身边,没有离开他,墨子衿盯着蓝芝,哽咽道:“我不怪你,不怪你。”
蓝芝笑了一下:“你不怪我就好。”
“蓝芝......”
“子衿,我没有办法陪你走下去了,我走后,你要照顾好自己。”
天边的几缕阳光刺破黑暗,太阳露出头慢慢爬上来。
韩双枝含泪看着这对有情人生离死别,抬手擦了擦红眼睛。
九指抬头看了眼云层中的光,担忧道:“太阳出来了,蓝芝她......”
蓝芝的身体忽而开始大面积消失。
墨子衿惊慌失措地伸手去抓,抓了两手空气,哭喊着:“蓝芝!不要离开我!蓝芝!!!”
蓝芝落下两滴泪:“子衿,我走了,保重。”
墨子衿:“不要!蓝芝!不要走!我好不容易再看见你,为什么又要离开我!蓝芝!!!”
墨子衿呆滞地看着蓝芝彻底消失,什么也没留下,跌倒在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哭声任谁听了都无法无动于衷。
九指叹了一口气:“诶,问世间情为何物。”
戏九流:“今晚你要是没回来,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是蓝芝来找我们,让我们帮她见你最后一面。”
韩双枝走到墨子衿身边,蹲下身,看着他悲痛欲绝的样子,柔声说道:“墨子衿,这是蓝芝陪你的最后一世,在这之前,她已陪伴了你九世。蓝芝很爱你,我想,如果她在,肯定不愿意看到你伤心难过。”
墨子衿:“你刚刚说什么?蓝芝陪了我十世?”
韩双枝:“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吗?你的前世是一位求雨的僧人,在你死前,你将自己的血水送给了一棵即将枯死的灵霜树,那棵灵霜树,就是蓝芝。就是你院子里种的这一棵。”
墨子衿起身走到灵霜树下,昨夜还开的鲜红的花已枯萎,花瓣一片片掉落下来。
韩双枝继续说:“蓝芝为了报答你,修炼成人形后,一直找你的下落,留在你的身边陪伴你,还你的恩情。恩情还完,她也就走了。”
墨子衿:“这些,都是蓝芝告诉你的?”
韩双枝点点头:“是的。”
韩双枝三人安慰了墨子衿一会儿,见他情绪稳定了些,蓝芝的事情办完了,三人离开后,墨子衿在灵霜树下站了一会儿。
看着树上的红花一朵一朵凋零,落在地上,墨子衿伸手抓了一朵,想到什么,从裤中掏出来一个红色的小盒子,打开,里面有一枚戒指,笑中带泪。
“蓝芝,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想到什么,拿来一把小锄头,走到灵霜树下,挖了一个坑,挖着挖着,挖出来一个东西。
墨子衿看见土里埋着一个木头箱子:“这是什么东西?”
拿出来,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木头人,这个木头人,墨子衿一眼便看出来了,是蓝芝。
手心摸到木像的背部好像有几道划痕,转过来看,上面写着:吾妻蓝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