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小屋,深夜,一男子卧床熟睡。
“苏永宁。”
“永宁,苏永宁,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苏永宁睁开眼,耳边再次传来呼唤声。
“苏永宁。”
可能是看到床上的人有了苏醒的迹象,这一声喊得十分响亮,仿若有人站在床头呼唤他。
苏永宁听到近在咫尺的声音,立马坐起身,环视屋内,没看到有人,屋里空荡荡的,除了他没有其他人,声音是从哪儿传出来的?还是他刚刚做梦幻听了?
慌张地喊了声:“谁、谁在叫我?”
“苏永宁,我和你说的话,你记住了,一定要记住!”
是女人的声音。
苏永宁紧张地问道:“你要和我说什么?”
女人声音响起:“从这儿往北走,有一条湘河,湘河后有一棵苍天大树,你去截下一根树枝种在院中。”
“一定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千万别忘记!”
“你若忘记了,我还会再回来找你!”
说完,声音消失不见。
苏永宁:“北边湘河,苍天大树,截一根树枝回来种。我、我记住了。”
“你、你是谁?”
“你还在吗?”
无人回应。
苏永宁虽怕,但那声音说,如果不按照她说的去做,还会再回来找他。
躺在床上思来想去。
只是种一棵树,应该不会有什么。
第二日清晨,溪边木屋,一独脚男人从屋中走了出来,他按照昨夜女人说的,步行离开家中,向北而行,因行动不便速度极慢。
从天亮走到黄昏,落日下一条蜿蜒曲折的河出现在眼前,河对面百米外,一棵参天大树屹立在天地之间。
真的有树。
苏永宁擦掉额头的汗珠,眺望着远方的树,不知为何,这一路走来,看到的风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尤其是这棵树,好像从前见过。
苏永宁来到树边,截下来一根树枝带回家中,用铁锹在院中角落挖了个坑种下。
一夜过去,第二日清晨,苏永宁走到院中,被眼前的一幕惊了眼。
他带回来的树枝,昨夜才种下的只有他半个身子高的树根,过了一夜,第二日竟然有他两个人那般高!
“这树竟长得这么快!”
稀奇稀奇!实在是太稀奇了!
七日后,苏永宁每日看着树越长越高,叶子越来越茂密,不知缘由。
直到这日夜,树开了花,一朵朵红色艳丽的花悄然绽放,花心垂挂下来一条条细密的花丝,就像一条条红瀑布。
夜里,睡梦中的苏永宁看见了一个身着绿色衣裳的姑娘笑着来到他的身边。
“永宁,是我,我来找你了。”
苏永宁看着温柔似水的姑娘,迟迟说不出话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面,忽而意识到自己这样盯着人姑娘不妥当,立马垂下头,歉声连连。
“姑、姑娘!我不是故意冒犯你的!抱歉!”
树灵“噗呲”一笑,遮住了嘴,道:“你和我道什么歉?我又不恼你。”
听对面姑娘这么说,苏永宁放心了,偷偷抬眼又瞧了几次,好温柔的姑娘!
她的声音,好熟悉:“姑娘的声音,很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
树灵:“你忘啦,你院里的那棵灵霜树,就是我让你种下的。”
苏永宁恍然大悟,拍额道:“是你!”
难怪他听姑娘说话的声音那么熟悉!
树灵笑道:“是我呀!”
苏永宁打量着绿裳姑娘,心里隐有不安,暗想:这事怪异,这姑娘该不会是什么山中的精怪来索他命的吧!
这个想法一旦冒出来便一发不可收拾,那志怪小说中就是这么写的,难不成他也碰到专索男子命的女妖精了?!
吓得浑身冒汗:“姑姑娘、在在下......”
树灵见苏永宁的脸逐渐发白,额头还冒了汗,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上前问道:“你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你是不是怕我?我长得吓人么?”
苏永宁立即往后退,拉开与树灵的距离,不慎摔倒在地:“姑姑娘别过来!我我我已经按姑娘说的,去北边湘河截下苍天大树上的树枝种在院子,不知姑娘为什么又来找我,是是是是来索我命的吗!我无父无母,孤身一人,你要索我的命......我死了也无人为我收尸......”
树灵搀扶起苏永宁,不知他为何说这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说:“我索你命干什么?你快起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苏永宁:怎么又有话要和他说!
莫不是又有事要他去做?
“苏永宁,明日你按照我的模样,用院里的那棵树替我雕一个木身像。”
苏永宁:“你要木身像做什么?”
树灵:“木身像可以当作我的肉身,记住,千万别忘记!你要是忘记,我还会回来找你的!”
又是同样的话,话说完就没影了。
苏永宁松了一口气,这姑娘不是来索他命的,既然如此,他便照她说的去做吧。
这样想着,第二日早,苏永宁砍下院中的树根,削木刻像。
苏永宁有一双巧手,任何东西经过他的手,活像真的。
他先是将姑娘的样子画下来,后将木头削成一个小人的样子,每日细细雕琢。
不多日,木像完成了。
这日夜,他躺在床塌上安眠,一旁的桌上放着姑娘的木头像。
骤然间,木头像忽而飞在半空中,周身云雾缭绕,一位绿裙姑娘从雾中走了出来。
姑娘柳眉凤眼,眸光潋滟,亭亭玉立,宛若水中玉莲。抬手观察了一下自己的肉身,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走到桌边,看着摆在桌上的小兔子小老鼠小狮子,一排栩栩如生的小动物。
接着,走到苏永宁身边,轻轻掀开他的薄被,看了眼空荡荡的左腿,伸手一挥,那本断了半截的腿爬上一条条绿色藤蔓,藤蔓织成一条腿后,变成了和旁边一样的肉腿。
苏永宁睡梦中只觉身体某处痒得厉害,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腿上爬动,醒来后,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离得那么近,柔情蜜意地盯着他。
心徒然一抖,连忙低头不敢再看。
面色耳朵红成了天边的云霞。
苏永宁是个瘸腿的木雕师,父母早亡,孤身一人住在这偏僻的山林中,因性子内向,甚少与人交往,除了要买些必需品会出门去集市,其他时间都窝在家中。
孤寂封锁的心门,在这一刻缓缓地被推开了一条缝。
树灵瞧他的面色从白变红,红得跟果子似得,打趣道:“你是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
说完,抬手在他额头一碰,手下肌肤热得发烫。
这姑娘怎么找到他家来了!
苏永宁:“姑姑姑娘!你你你你怎么、你怎么在我家中?”
树灵指了指门,笑着回话:“门没关,走进来的。”
苏永宁抬眼看去,迟疑了几秒,这门,诶...不对啊,他明明记得睡前关了的,怎么开着?
没多想,下床去拿拐杖要起身,某处好像有点不对劲,低头看去,那本该空荡荡的左腿!现在竟然!!!竟然!!!!
苏永宁目瞪口呆地盯着自己的腿,久久不敢动弹,怀疑是不是做梦,伸手打了打自己的脸,疼!这不是做梦!
他的腿,竟然复原了?
这这这这这怎么可能?
树灵见苏永宁盯着自己的腿,问:“你的腿好了,不走两步试试新腿好不好使吗?”
苏永宁眨了眨眼睛:“我的腿,是怎么复原的?”
树灵:“当然是我帮你复原的啦!我用藤蔓为你接上一条新的腿,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和真的一样?你别一直坐着呀,快起来走几步!”
苏永宁起身在屋内走了几圈,这腿和之前的没什么两样,很好使!
走几圈停下来后,看着面前的绿衣姑娘,思索着:几日前,这姑娘要他去湘河边取下苍天大树的树枝种在院中,树枝种下后短短几日快速生长,现在已有一丈高。后来,姑娘又让他用树木为她雕个像,转移视线看过去,桌上的木像没了,又看了眼自己重新长出来的腿......
这姑娘肯定不是一般人。
他犹豫着问道:“姑娘,你到底是谁?”
树灵:“我是你种在院外的那棵树。”
“那是什么树?”
“灵霜树!”
苏永宁:“你是...树妖?”
更正道:“是树灵。”
苏永宁:“树灵姑娘你好!树灵姑娘,你为何要帮我恢复残缺的身体啊?”
树灵直截了当道:“因为我喜欢你呀!”
苏永宁的脸又烧起来了,这次烧得比之前更厉害,结结巴巴,话都说不利索:“姑姑姑娘你可千万别开我的玩笑!”
他长这么大,从未听有姑娘说喜欢他,还是一个长得这么漂亮的姑娘。
树灵认真说道:“我没有开你的玩笑啊!还有,你别叫我树灵姑娘了,苏永宁,你给我取个名字好不好,取一个像人的名字,我还没有名字呢!”
树灵边说边跳到苏永宁身边,仰着一张漂亮天真的脸笑嘻嘻地看着他,让他给她取个名字,这模样像极了山里活泼的小鹿。
苏永宁看着面前活泼可爱的姑娘,弯了弯嘴角,问:“你还没有名字?”
树灵:“没有啊,你给我取一个我就有了!”
苏永宁:“嗯,我想想!”
不一会儿,苏永宁提议道:“你觉得蓝芝这个名字怎么样?”
树灵开心地围着苏永宁转圈,蹦蹦跳跳。
“好啊!蓝芝,从今以后我就叫蓝芝,我有名字了哈哈哈哈哈哈!”
半个月后,原本简陋的木屋变成了双层高的楼房。
房外张灯结彩,挂着红灯笼,大红的囍字贴在门中。
室内布置得喜庆,龙凤红烛,香气萦绕。
苏永宁深情款款地注视着蓝芝,两人喝完交杯酒,苏永宁抱起蓝芝走进喜房。
他抬手摸着蓝芝额边的黑发,视线从她的额头、眉毛、眼睛、睫毛、鼻子,一路向下。
盯得蓝芝红了脸:“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苏永宁在蓝芝的额头落下一个吻:“我要把你的样子牢牢记在心里。”
“我的蓝芝,我的妻子,这辈子,除了生死,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把我们分开。”
四目相对,蓝芝眼中盈着一汪春水,清澈明亮,叫人心醉:“即便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开。”
苏永宁笑了一下,重复蓝芝说的话,沉缓有力:“即便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