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的回应都变清晰了。“回来了——”
他往灯光方向又走了三步,那灯光越来越清晰了,张惇脸上浮现劫后余生的神色。
他又喊了一回,小宝的声音应了一回。
又喊一回,应一回。
喊一回,应一回。
…
张惇终于走到了灯光处,却发现那不是灯光。
那微弱的月光与地上磷磷鬼火呼应。
那鬼火,就是他看到的灯光。
而那鬼火把他带到了一片荒山上。空地上,一个浑身是伤的小孩痛苦的嚎哭尖叫,他下半身的皮不翼而飞,露出猩红的血肉,而一只长了半身人皮的狗,趴在小孩身上啃食。
那个小孩挣扎中转过脸,竟然是小宝的面容!那人皮狗一口咬在小孩脸上,尖利的牙齿脸皮带肉撕下了“小宝”的整张脸皮。在小宝惨烈的痛叫中,那人皮狗的狗脸开始撕裂变形,渐渐长成了小宝的模样。
那人皮狗——现在是人面狗了,从小孩身上起身,顶着小宝的脸直勾勾看向了张惇。他的脸皮还没完全长好,脸皮与脖子的连接处猩红一片。
他裂开嘴,嘴里的碎肉与血沫随着他张口掉在了地上,冲张惇微笑起来。
张惇听到那人面狗发出小宝的童声,它说:“回来了——”
张惇恐惧地大叫起来。
……
张惇披着小宝的红衣,四肢着地狗爬着跑回了刘娘的土屋。刘娘见他回来还很高兴。
她说小宝的魂终于回来了。从红衣里取出红枣喂小宝吃下。然后给张惇套上链子,让张惇的队友牵着着汪汪叫的“张惇”走了。
他们没有看到,在走出门时,屋里的小宝冲他们露出了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那笑容不是一个正常孩童能做出的表情,是极致的邪气与恶意。
叫魂,叫回来的是什么?
不知道呢。
第二天贺芜一醒就带着小狗溜达出去了——开玩笑,在万事堂呆着要又有村民找上门来怎么办,万事堂放了些杂七杂八的干果,他正好拿去套近乎。村民们表面上看都挺客气。还挺好套话的。
至于他探听到的消息,就说来话长了。
最近村里死了不少人。
追溯时间,得从七天前的一起冲突命案说起。那一天死了两个人。
最先死的是郭老头,被村里的孙姓疯丫头孙米发疯暴起杀害。
第二个死的是孙米,当场被郭老头的两个儿子打死,给郭老头报了仇。
然后村里开始出怪事。
疯丫头的舅舅舅妈在疯丫头死的第二天也死了。两具尸体被发现趴在米缸前,肚腹鼓胀,村民扒开尸体的嘴一看,两个人都是吃生米活活撑死的,嗓子眼里都堵着生米。
第三天的时候杨家媳妇死了。这个农妇被发现的时候身上满是深可见骨的齿痕和爪印,嘴皮被撕下来露着血淋淋的牙龈,口腔里血肉模糊,似乎遭到了猛兽的袭击。奇怪的是周围没有发现猛兽的毛发。
第四天没人死,但疯了一个,蛮大娘不知发了什么疯,见人就莫名其妙地逮着人问:“山像什么?”。村里有人猜测,是蛮大娘和杨家媳妇交好。他们一伙老太太老是一起坐在村头八卦扯皮讲闲话,可能老伙伴的惨死刺激了蛮大娘。
第五天蛮大娘死了,死状和孙家媳妇如出一辙。她的老伙伴齐大娘,孙大娘和高大娘在这天疯了,也到处找人问村后的乌那山像什么。这三个农妇一辈子勤恳种地,唯一的消遣就是坐在村口话话别家的家长里短,也许同伴的惨剧吓坏了这些没见识的女人。她们面色苍白,头发凌乱的见人就抓着人问。村人有的说像猪蹄子,有的说连绵起伏的像毛毛虫,可这些女人只是摇摇头,惊惶极了。村人建议她们的老公儿子给她们抽一点不知膏帮助她们镇定。
第六天齐大娘和孙大娘也死了,死状依然和孙家媳妇一样。这下村口唠嗑的老姐妹里只剩下高大娘没有死。只是自此疯了。她浑浑噩噩地走在村里,嘴里念念有词,又哭又笑,“山相生,山相生啊!”
还有别的奇怪的事。不过是关于这座村子本身的。
这座村子位于阿那山山腰上,阿那山是座神山,传说伟大的乌那神就栖息在山顶,村口的路就是上山的路,不过贺芜观察,村民上山的并不频繁。倒是第二天下午走来了一个穿草鞋的人,拎着一个袋子,浑身裹着破布看不清面容,他是从村口走来的。
这人是从山上下来的。
一大群村民围了过去。有的提着鸡,有的扛着大米,向那个山民交换不知膏。
不知膏,这座村里的通行货币。距贺芜观察这座村里买卖不用钱,用的是一种叫不知膏的黑色膏体。贺芜偶尔看见村民把不知膏装进烟斗,坐在田埂上深深吸入,脸上浮现迷醉。
贺芜去问村民,“你们为什么要吸不知膏?”
那人悠哉悠哉地瘫在树下,懒洋洋地回答。
“吸不知膏就是敬祝乌那阿玛(母亲神)的骨血,”他吸了一口,脸上浮现一点陶醉,“没有比不知膏更美的东西了。从年头到年尾操劳谁不是为了这一口?”
……
贺芜坐在田埂上,把泡软的烧饼给小喇叭吃——小喇叭是他给小狗起的名字,因为小家伙似乎不会正确的狗叫,只会“叭叭”干嚎,怪可爱的。
“那不知膏看着不像烟制品,难不成那是种毒品?”他想了一下觉得不像,揉了揉小狗的脑袋。“可红花村的男人们抽了那么多不知膏,依然体壮如牛,如果是毒品,他们应该不会这么健康。”
一阵闹和声打断了贺芜的思考。来了一伙农民,头上缠着头巾。他们嚷着要贺芜去帮他们办白事。
这次,村民的要求是起棺下葬,并办镇棺仪式。
死的是一个孙姓的女人。
万事堂伙计·贺芜有点不解。
“今天是沐神日,是你们沐浴神恩的日子。宜红忌白。你们非要这会办丧事?”
孟老头阴沉地盯着他,“后生仔不要管那么多。记得正午准时起棺。正好沐神节拿神气压压煞气。”他往地上唾了一口,低声说“这糟心疯婆子活着就闹得鸡犬不宁的,死了更是凶事不断——祸害就是祸害!要不是怕她作祟再害人,谁想给她办丧事?”
贺芜眉头一跳,疯婆子?心说不会这么倒霉吧,他问。
“这孙姓女人是那个疯丫头孙米吗?杀了郭老头又给郭老头儿子当场反杀的那位?”
“就是这婆娘。活着时偷鸡摸狗,神神叨叨地和狗说话,死了后还天天作祟——你知道她的事?”
“丢…什么时候死的人?”
老头皱了皱眉,“那个晦气女人七天前死的。”
贺芜想,真是好样的。
头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