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崖另一边,月琢与雪奴相对而坐,久久无语。
重获仙身的雪奴虽然容颜如故、身形未变,但她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却与以往大有不同。
一般来讲,修行者或多或少会自然释放出一些灵气,而这灵气的浓度,也是判断其修为年限的最直观依据。
以前的雪奴灵气微渺、淡淡萦绕,如岸芷汀兰,幽香清冽;现今的雪奴竟似有意收敛着灵气,不让其随意飘散——这是修为到了一定的境界时方能做到的。若非月琢与她相识已久,旁人几乎看不出她是一个仅有两百年修为的小仙。
月琢垂首自责,雪奴是被他无端牵扯进来的,因此还受了不少委屈。但见她平安脱险归来,似乎有所成长和蜕变,总算略感宽慰。
他已亲眼见过太多的生灵,因他的无能、无奈、无为而死,幸好这一回……没有再害了雪奴。
可是临岚……他该如何与她交代、与她师父交代?
“长夜苦寒,两位要尝尝我烤的果子吗?”
月琢兀自深陷于烦扰与忧愁,苦思无解,却被热心送果的云崖一下敲醒。他本想婉言拒绝,但听到临岚也正吃着这果子,转念又接下了:“……多谢。”
“多谢云崖先生。”雪奴也顺手接过了树杈,却未急着品尝,而是向月琢使了个眼色,“公子,我去看看岚姑娘。”
月琢会意,微一颔首。与此同时,云崖便在雪奴原先坐着的位置坐了下来:“聊聊?”
一抹冰蓝悠悠划过眼帘,挨着火堆轻巧落座,“岚姑娘,你好些了么?”
裙衫飘逸的雪奴举着那根颇为显眼的大树杈子走来时,好像拿了一支硕大的冰糖葫芦晃来晃去,引得临岚忍俊不禁。
“有自己的原身罩着,伤痛全消,就差横行霸道了。”临岚指了指身后枝叶舒展、绚烂如火的凤凰树,敛起笑意,关切地问,“倒是你——这几日,不得不借用一副逝者的身躯,在洛永离的眼皮底下委曲求全,很难受吧?”
“嗯……他把我看得很紧,我也没有那么多体力自主行动。”往者不可谏,雪奴眸色闪烁,省略了一些细节,言简意赅道,“很多时候,就只能像个废人一样,任由朝露她们贴身服侍。”
临岚目露恻隐,揽着雪奴细瘦而有力的肩膀,轻声安慰:“你受苦了……好在朝露她们都是心存善念的小仙灵,否则,你也不会想救她们出阵吧?”
“岚姑娘果真接到她们四个了?那就好。”雪奴眼眸一亮,欢喜中透露着安心,“其实,我还挺喜欢朝露的。看到她,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不屈从于既定的命运,不受制于现有的困局——你们是很坚韧的女子。”临岚笑得温柔,娓娓道,“不论过往,但惜前程。朝露她们也都有了心之所向,未来定会成为她们想成为的人。”
“不论过往,但惜前程……”冰雪仙灵低声重复着这句话,不觉握住了那只搭在自己肩上的玉手,“岚姑娘……我想与你姐妹相称,好不好?”
与洛永离发生了那件事……雪奴始终耿耿于怀,哪怕那样惨烈的痛苦并未真正加诸己身。但她却说,在漫漫人生长河里,更重要的是未来会成为怎样的人。
她静静地看着她,眼里泛着温热的水光。
临岚微怔,继而爽快地点头,从下午起缠扰心头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
“我们才见过几面而已啊,这么快就统一阵线了。”她乐得不行,抱着雪奴笑成一团,“那……阿雪?”
“哎!”雪奴终是忍下了将浮未浮的泪珠,亲昵地叫道,“岚姐姐。”
两人交握着手,相视而笑。
“对了,你是如何脱困的?”临岚忽然想到这事,心有余悸,“午时末,见你没能赴约,我这颗心都凉了半截,那一刻,好似回到了你被洛永离打散魂魄的那日……”
“因为……我不是个听话的人偶。”雪奴秀眉一扬,狡黠道,“不能如他所愿,洛永离便恼羞成怒,故技重施,将我的魂魄打出了玖音的身体。”
“啊?!”
迎着临岚讶异的注视,冰雪仙灵复归肃容,淡然解释:“他为了保住玖音之躯,连日给我灌了不少以其妖丹炼制的灵药……真是下了血本。不过,也多亏他不惜灵力,我才能悄悄化为己用,暗中修复受损的仙魂。那一掌又恰好将我打落旋音湖中,阴差阳错地助我重铸了仙身。”
“天哪,这也太一波三折了。”临岚松了口气,连连惊叹,“阿雪……你竟还可以吸纳土灵?”
“是,但我也不清楚具体原因。洛永离只说,我并非纯粹的冰雪之灵。或许正因如此,我才会安然无恙地穿过旋音湖,到达那片石林吧——”
雪奴低眉思索了一阵,电光火石间,心底的疑问浮出水面:
“岚姐姐,当时……是你在那里打开了两个大阵之间的通道么?但我记得,月琢公子带我一同勘察大阵的土灵位点时说过,石林中蕴藏的天然灵力不足以成阵啊。”
“无法成阵?怎么会……我看那个地方玄乎得很。”临岚脱口而出后,却又迟疑了。难道……是师娘的双魂起了作用?
临岚依稀想起了三年前,云崖施法让她融合荼月之魂时的真实感受,慢慢若有所悟。
此事原委……再去一趟石林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