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看殿下仍是意气风发,并未有半点颓然萎靡,比许多后辈还要奋进呢。”
我夸,他笑:“那是因为他们年少,不知人生大起大落的滋味。倘若有人如我这般,本已心如枯槁,人生再无转机,却想不到有一日峰回路转,还能重见天日,怎能不振奋精神,恨不得为知己倾尽全力?”
他深深看向我:“夏侯称,本王余生,都会为你,倾尽全力。”
我肃然。这可是曹植啊,历史上大名鼎鼎,让后世念念不忘了两千年的大才子,我真是何德何能,能被他这样放在心里?
我放下酒杯,正对着他调整坐姿,恭恭敬敬行了跪伏大礼:“夏侯称不敢。殿下该谢的人是陛下,并非夏侯称一个小小晚辈。当年在驿站,能与殿下有缘结识,能被殿下引为知己,实乃夏侯称一生所幸!”
眼角的余光看到他向我挪了挪,双手扶起了我。四目相对间,我从他明亮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刹那间,我感觉我与曹植心灵相通。或许我这辈子、下辈子加起来都比不上他卓绝才华的百分之一,但我们有一点是相同的,我们都是真心实意想要大魏江山永固,想要曹叡一生安好。
我忽然有了些许信心。若有曹植与我联手,说不定我能做到压制司马家族,改变魏晋换代的历史?
我反手紧紧握住曹植的手,颤声道:“殿下务必保重自己。宛城虽说不涉战事,生活起居终究不能与京城相比。眼下已是隆冬,虽有桃夭姑娘照顾起居,但冬天寒冷潮湿又漫长,夏季闷热多雨容易滋生疫病,不可大意。殿下初来乍到,身边趁手的人不多。殿下又盛名在外,江淮皆知,还需处处小心……”
我说着说着,眼见曹植的表情从动容到迷惑,明晃晃写着“你在说啥?”我自己也觉得尴尬起来。我这说的都是些什么?就差把“你好好活着千万别死”写在脸上了。
我讷讷地放开他的手,他也轻笑出声:“叔权对本王的关怀,本王感受到了。本王会小心保重,叔权也一样。冲锋陷阵,出生入死,可比本王坐镇宛城危险得多。”
他用力握了握我的手:“为了大魏的江山,你我皆需保重。叡儿也一样。这两年,他为皇嗣一事日渐忧心。后妃小产、皇子夭折,这许多不幸,怎么就偏偏都落在他身上?”
这样一说,我的情绪也低落下来,叹息道:“倘若可能,我真想为他分担。”
曹植闻言大笑:“如何分担?你为他生一个,还是你与旁人生一个当做是他的?”
我尴尬:“我要是能生,早已为他代劳。”
他仍是大笑不已:“不至于要如此。叡儿还年轻,后宫又充盈,总会有人为他开枝散叶,绵延子嗣。我只觉得他未免在这件事上耗费了太多心力,不利健康。”
我黯然无语,心中为难以改变的未来而伤感,曹植却以为是戳中了我的伤心事,试着转换话题:“说起来,我临出发前,进宫拜见母后。母后年事已高,身体也是大不如前,不知从我宛城履职回京时,还能否再见到母后了。”
我赶忙安慰他,但也只能说些太皇太后洪福齐天之类的废话。曹植感伤一阵,悠悠说道:“说起来,若是母后果真不在了,后宫里便再没有能让郭太后忌惮的人了……”
我心底一凛,果然他也知道曹叡后宫的情况,或许比我更清楚也说不定。
我小声试探:“陛下没有亲生皇子,太后却有嫡出幼子。不管怎么说,情况难免会有些微妙。或许等到小皇子长大,出宫开府,情况能够好些?”
曹植摇头,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若要情况好转,唯有陛下早得皇子,最好还能是正宫皇后所出的嫡子……”
他叹一口气看向我,缓缓道:“夏侯称,你记住,不管陛下日后能否如愿得到子嗣,太后和她的皇子,始终都是叡儿的心腹大患。你作为叡儿最倚重的人,切记不可同情他们母子。——我言尽于此。”
我下意识挺直腰杆:“殿下放心,我绝不会的。若是牵扯到陛下,就算是孤儿寡母,我也绝不可能手下容情!”
我不是嘴上说说斗狠逞强的。想起柳奂对我透露过的后宫内情,想起曹叡为了求子到处求神问医、吃些来历不明的药作践自己的身体,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要是郭太后没有生下这个小皇子,想来曹叡也不会如此急迫。
郭女王最好是不要妄想,她能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扶上皇储的位置,弄一个什么“皇太弟”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