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三年十月二十七,我再度离开了洛阳城。
回想起来自从七月入京,我在京城已经足足停留了三个月,远超出我的预期。其中固然有曹真去世的影响,曹叡不想放我走、我自己舍不得走、为了后续战略谋划必须在京城斡旋,种种因素叠加,硬是拖到了现在。
其实我毫不怀疑,倘若不是诸葛亮出兵永安,曹叡或许真的会留我过年。
尽管这几个月我俩之间的相处并不全都是美好顺畅,我还是感受到了他对我的深深眷恋。越是临近离别,他表现得越明显,在床榻间毫无底线地纵容我。
离别前的最后一夜,我抱着他翻来覆去几乎折腾了整晚,欺负得他泪流不止。借着安抚亲吻他,我将自己的眼泪也混在他的泪水与汗水之间。
我是真的舍不得。沉醉在温柔乡里时,偶尔我也会想,为什么我一定要把统一三国、结束乱世的责任扛在自己身上,为什么要这么急切呢?这本就该是后辈文臣武将们的责任,本就不是魏明帝曹叡应该完成的功业。
可我如果真的止步于此,我自己又觉得不甘心。曹叡还是了解我的,他看出了我的野心,看出我不可能安安分分呆在他身边做个佞幸之臣。
我又不可能真的做他的皇贵妃夏侯氏。我与其他人的不同之处,不正在于我能够为他撑起魏国的军界一隅?
再说了,如果我撂挑子不干了,我可不敢保证星寰会怎么对我。说不定一气之下把我送回去、再换个新人过来呢?星寰虽然不肯承认,事到如今,我已认定他必定不是凡人,而我的穿越定然与他有关。
或许是早已习惯了聚少离多,出了寝宫、真到要走的时候,曹叡和我倒是都没有太多情绪了。军队集结、物资备齐,拜将封侯的仪式完成之后,我接过兵符,带着集结起来的两万中央禁军,和曹植一起踏上了南下的征途。
曹休并未与我们同行。他去寿春本来就跟我们去宛城、永安不是一个方向,没必要赶在一起。淮南目前尚且安稳,曹叡便留他在京城过年,曹休自己也乐得在京都多住些时日。
作为魏国目前当之无愧的军界第一人,曹休还需要提高的就是自身在朝廷中的影响力。而我当然也希望他能够改写原本的命运,为曹叡的朝廷多撑些时日。
因为永安有战事,尽管带着不少军需物资,我还是加快速度急行军,以期早日赶到永安解围。好在一路上天公作美,路况稳定,很顺利地在出发二十天后抵达宛城,已是十一月中旬。
到了宛城,我和曹植就要分开了。
我俩都没打算让我跟着一块进城。以曹植的能力,也用不着我跟去帮他助威壮胆。因而进城的前一晚,我特意安排了还算说得过去的酒水饮食,请曹植来我的中军帐夜饮。
月朗星稀,曹植未着甲胄,一身月白长衫,尽显名士风流。
巧了,我今晚也没打算以武将身份与他相见,特意洗漱一番,换上一身暗红色的花绣猎装,却是曹叡赐给我的,让曹植看了个“首秀”。
行礼过后互相谦让着坐下,我给他倒上酒,他接过,笑吟吟道:“这杯酒,本该是我敬叔权。曹植万万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领虎符、镇守一方。若能见到我大魏旗帜飘扬蜀中、遍插吴越,曹植不枉此一生!”
我肃然敬他:“定然可以!我等将帅齐心,三军奋勇,陛下英明,定能实现殿下父兄的未竟之志!”
互相鼓励一番,说得我自己心潮起伏,曹植的目光也透着无限感慨,应当是想起了已故的兄长曹丕、曹彰,也想起了父亲曹操。
我与乱世枭雄曹操实在交集太少,甚至没见过几面、没说过几句话。即便搜肠刮肚,也实在想不出太多回忆。但我又实在很好奇,当年在邺城的那些过往岁月,那些三国名人们的黄金年代。
怪只怪我来得太晚,未能参与他们的人生中去。
“我听闻太|祖皇帝在世时,数次征召司马将军,对他评价颇高。可是有这样一回事么?”我有意将话题拉到司马懿身上,毕竟司马懿和他的两个儿子始终是我最“在意”的人。
曹植微醺点头:“自然。司马将军一直颇得父亲赏识,但父亲有意不用他,或许也是想留给皇兄。我之前便对你说过,父亲其实并未真正属意于我。皇兄的‘太子四友’或许有人名不副实,但司马将军始终是对皇兄而言最重要的一个。”
他促狭地对我眨了眨眼睛:“就如同叔权之于叡儿。别说,叔权这身猎装,真是把人衬得神采奕奕,好一个英武俊朗的少年将军!”
我又局促又感慨:“早不是少年郎了。时光荏苒,一晃竟然已近而立。”
他也感叹:“可不是么。近来桃夭也对我说,华发早生,我曹植竟然已是半生蹉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