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鹉冷冷地说,“你和你哥哥没有两样,只一味地想要走捷径、一劳永逸。他的结局是粉身碎骨,弥恙,你的结局也不会好到那里去。”
我不以为然,“弥安是弥安,我是我。弥安愚蠢,根本不知道怎么利用她,我不会是他。至于捷径嘛……”
我顿了一下,笑了,暗讽道,“前辈觉得这是捷径,不过是因为,前辈已然在老路上吃了亏罢了。”
这话有些过了,我刚出口就有些后悔。
果然,鹦鹉生气了。
他在笼子里勃然大怒,“竖子!得意忘形!你真以为你那个替身能骗得了五条悟多久吗?他要是追上来,你以为你的玉牌能够藏匿多久?!”
我愉悦的心情算了散了个七七八八,我看着他。
他继续暴怒道,“胆大包天!有弥安的例子在前面,那个小丫头身上的气运和生机你也敢贪求?!你是命理人,是赎命人!未经允许,你怎么敢去沾手她身上的东西!你真是……”
“可是宫乐同意了。”我听到一半就伸手拿到了矮桌花瓶上的假花,转来转去,转到我不想再转后,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你说什么?”鹦鹉愕然。
“她同意了。”
我重复道,把假花扔在一边,靠在木窗上听雨声,“而且我也不会亲自动手。那件事早了了,但她却偏偏去杀了人家爷爷,自己给自己欠了因果……那么被杀,也是情理之中吧。”
“至于我?我可一直都在帮她,事后收点利息,不算太过。”
鹦鹉熄火了,半晌,艰涩道,“那风险呢?五条悟呢,咒术界的人会放任你这样做吗?”
“前辈,”我撇头看他,耐心地回道,“我不需要拖住五条悟多久。只要他今天不杀宫乐,等到明天,宫乐身上的东西臻于完美……”
我顿了一下,继续道,“我若是拿到了那些东西,改天换命,泥牛入海,咒术界也奈何不了我。”
鹦鹉沉默了很久。
我倚靠在合上的木窗上,听着雨打明纸的声音,听着听着,嗅到了自己袖子上有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怕是宫乐咯血的时候染上了。
我想着,便又听到鹦鹉迟疑地、仿佛不可置信般开口,“那个疯疯癫癫的小丫头,她真的同意了?……你没做其他的?”
“嗯。”
我捏着袖子,撇头,躲过了鹦鹉的视线,只是说,“那是个相当可悲的家伙。”
(三)
我求宫侑帮我偷了药。
实在是太痛了。
浑身都在痛,骨头仿佛每隔一段时间就错一次位,脑颅和肺管、遍及全身的毛细血管里都像是有无数枚钢针再往里面扎。
宫侑说我这是戒断反应。
我说戒断个屁,管好你自己。
他气得手一个不稳,水直接喂到了我脖子上,大部分药也撒到了地上,就几粒进了我嘴里,疼得我在床上直接上演白素贞现形记。
他不管,他骂我有事瞒他们活该疼成这样。
我冷汗直流,说他有病,再不快点给我止疼我就要死了。
谁知他铁了心地要让我认错,只有这样才肯给我药。
我气得直接把水杯砸了。
玻璃杯碎在地上,刚好落在我和他之间。
我支着上半身,冷冷地看着他;他也是,异常冷然地看着我。
我知道他在等我妥协。
不知道是谁或者什么事给了他错觉,让他觉得自己可以拿捏我了。我当然不是不能妥协,但对象不会是现在的他。
过去不会是,现在更不会是。
彼此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他给了我两个选项,把瞒着的事告诉他或者回兵库后立刻进戒.毒所。
神经。
我也给了他两个选项,要么把药给我,要么就看着我今晚疼死在这里。
“那你疼死吧。”他说,然后转身坐到了电脑椅上,好整以暇。
钻心的痛从胸口一下子往外冒,我痛得打了个摆子。一口血憋在喉咙里又咽下去了,额头上的冷汗一层接着一层,我隔着散落的黑发看他,“我发烧了,很痛苦……你真的无所谓?”
我知道他能感受到我的情绪,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直接共感。
能直接共感就好了。
哪怕只有一瞬,我也能保证他对这种感觉毕生难忘。
他的笑变了一种意味,从莫名的残忍变成了莫名的悲伤,但怒气和阴沉始终是汤底。
他语气低沉,“我早该想到,你绝对会用这种东西威胁我——只要你知道我能感受你的情绪。”
“是你和宫治自己求的。”我仰躺在床上,像是死鱼一样喘着气,还是忍不住讥笑,“我刚出院的时候,不是还大大方方地告诉我了吗?怎么后来就藏起来了,是因为害怕吗?”
“不是。”
宫侑淡淡地否定,“是觉得你一惊一乍的样子太可怜了,而且感觉你好像也就这样,没什么好恐吓的,刚好也确实有一部分东西消失了——所以就干脆说全部消失了。”
他控制情绪的能力比我强很多。至少我在他话里是真的听不出一点情绪,只能感受到自己不断沸腾的怒火。
“真是详细。”我感觉自己嗓子里全是铁针,却还是要笑,不仅要笑,还要笑得灿烂无比,“你们真是好哥哥啊,真是非常感谢呢。”
“欸。”我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吃力地撇过头去,恶意满满地问他,“你有幻想过我吗?”
宫侑愣住了,然后眉眼开始迅速变得阴沉,“你嗑.药.嗑.疯了!”
我笑了,肌肉带动着胸腔,又是一阵剧痛,但我还是忍不住想笑,“你十六岁,我和你同岁,这种年纪,虽然被这副身体拖累,我什么感觉都没有……但天天晚上躺在一张床上,无意间碰到的时候、拥抱的时候、亲吻的时候,你是有感觉的吧?”
我笑盈盈地看着他脸色又青又红,继续问他,“你和宫治,有在私下里讨论我吗?你们有想过……要和我上.床吗?”
他猛得站了起来,表情相当恐怖地盯着我。
我也不知道我在干什么。
但我非常不痛快。所以我也要让宫侑不痛快。
虽然其实他不痛快了,我也不痛快,可至少有人陪着了。
所以哪怕冷汗打湿了半个身体,头疼得像是要爆炸,浑身都长满了钉子……我也依然、冷笑着回视他。
“你在羞辱你自己。”
宫侑说,暴怒像是踩了急刹车,费解和怜悯空降到了他脸上,“你想通过羞辱自己来羞辱我、甚至是不在场的阿治……可是为什么?”
“从刚刚到现在,你到底在笑什么?”
我僵住了。
我好讨厌他这副样子,“你为什么不生气?”
他问我自己为什么要生气。
我说,“如果你生气了,我是说真的生气……那么我会好受很多。”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太扭曲了。
我用被子盖住了头,“骗子没有资格说我扭曲。”
他说那些药真的不能多吃,让我自己克制一下。他会看着我,实在不行就把最近几天发生了都讲给他听,讲着讲着就不痛了。
既要又要。
我说得根本就不是这回事。
我张嘴就想骂他,他伸手捂住了。
宫侑脸色没那么阴沉了,但语气还是不好,“你闭嘴吧。熬过去等明天回兵库,会有医生来检查判断你到底要在戒.毒所待多久的。”
我瞪他。
他虚虚松开。
我骂他,“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了我没有O.D!还有到底在装什么,你们不就想让我O.D然后控制我吗?”
他也骂我,“想过,想过怎么了?你还说过呢!谁昨天在车上说自己不会和我们吵架了?猪吗?!那你还要我控制什么,一头猪?”
我瞪着他,一口气没上来,被堵到喉间的血卡住了,“哇!”的一口吐了出来。他脸都白了,抱着我就想往外走。
我拦住他,“吐出来就好了。”我死锁着眉头。
什么叫吐出来就好了?
吐过多少次?
宫侑气得破口大骂,“宫乐你混蛋!你今晚必须得告诉我你怎么了!”
宫侑很敏锐。我知道我瞒不过去,所以干脆装死。
他很想直接把我摔死,但最后还是把我放在了床上,然后席地坐在榻榻米上,估计是在给宫治发消息。
不一会儿,他们都齐了,盯着我……我才知道药是宫治故意给宫侑的,目的是为了让我开口。
我混蛋?
我比不上他们混蛋。
血清理了大半,最后直接换了房间,衣服猜拳决定谁帮我换的。
是宫治,他表情微妙地帮我换了上衣,“总感觉你会在以后借着这件事污蔑我清誉。”他换完以后说。
我骂他神经。
他还需要我污蔑?早就黑成锅底了,装什么白纸。
我睡得很不好。发烧和剧痛,咯血倒是只有那一次。
他们轮流守了我一整夜,最后决定天一亮就叫人送我进医院。然后过几天再回东京。
我问他们,有意思吗?
他们对视一眼,宫治问我,什么意思。
“做不到和平相处。永远都做不到。”
我望着天花板,觉得好累好累。
“所以别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