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初一还没醒,你……”
“……”
“打扰了哥,你们继续睡。”
电话被挂断,锁屏上的黑猫趴在墙头睁着绿眼睛好奇地打量眼前的陌生人,然后又暗下去,屏幕上映出郑庭酒的眼睛。
叫一二。
是只小黑猫。
郑庭酒摁亮屏幕又看了一眼时间,才把手机塞回凌初一外套口袋,弯腰捡起刚才拿手机时带出来的烟,一并塞回去,转身走出房间。
凌初一在床上蜷作一团,睡得无知无觉。
中午十二点不到,凌初一还没醒——其实刚才醒过一次了。
十点多的时候郑庭酒醒了,眯了一会儿没能继续睡着,索性直接起床。抱得紧,他一松手凌初一就醒了。
一醒就是那副警惕到了极点的模样,有了心理准备的话其实可以截住凌初一的动作,不过郑庭酒没躲,任凭凌初一一只手直接握住他的手腕,握得生疼。然后在凌初一有些无措地泄了力的时候凑过去在对方唇上碰了一下,起身拉好被子,伸手盖着他的眼睛说没事,快睡。
睫毛在他手心轻轻扫动,最后安静下来。
睡前凌初一一个人叭叭讲了半天他和江修讨论过了,实在没办法解决,要么他一个人睡要么郑庭酒离他远点。
郑庭酒竭力摆出认真倾听的表情,一字不漏听他说完,问:“到底要不要我抱?”
凌初一:“……”
嘴比脑子快的凌初一:“要。”
“嗯,过来。”郑庭酒满意地把人塞进怀里抱好,箍在凌初一腰上的手用了力,抱在怀里,血肉和呼吸都是有实感的。
不需要思考,所有动作曾经做过上千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凌初一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郑庭酒感觉出来他在笑。
嗓音沙沙的,像起风时窗外的树叶扫在玻璃上:“你刚走的时候,那段日子我怎样都睡不着,就每天抱着你的枕头……幻想是你抱着我。是不是很可怜?”
说出来了。
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艰难,也并不难堪。
“不可怜,怪我。”郑庭酒把下巴放在他头顶,一下一下摸着,“……抱着枕头能睡着吗?”
“一开始能,我每天做梦都能梦到你,那时我还不相信你不会回来了,只要我闹得够大他们总会告诉我你在哪里,所以怎样都还是能凑合的。”凌初一回抱住郑庭酒,他不再是只会躲进郑庭酒怀里的小孩,他现在够高,够成熟,可以回以曾经得到过的一样无微不至的照顾。
也可以抵御风险。
“不过后来也没人告诉我,我爸妈,还有你爸妈……沈昭和杨阿姨带着旌祺出国做手术,我连给他打电话的机会都捞不到。家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人也没人敢告诉我,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知不知道。”他惶惶不安地审视着周围的每一个人,每个人都像是“凶手”,每个人都言不由衷。
“后来他们就把我绑在医院,扎了针吃了药,不想睡还是能睡着。再后来就习惯了,先生走后,也不敢再闹了。”凌初一呼吸很重,每一次吸气都尽可能掠夺空气中郑庭酒的味道,有点陌生,有点安心。
半晌寂静。
凌初一似有所感,拍拍郑庭酒的背,又凑过去亲他的眼睛,笑得没心没肺:“庭酒哥哥,活久了还能看见你掉眼泪呐。”
活久了不但能看见郑庭酒掉眼泪,还能吃到郑庭酒给做的晚饭。
很简单的西餐,牛排意面。郑庭酒干净如新的厨房连餐刀都没有,凌初一站在厨房笑到缺氧,盯着人家洗了把水果刀慢慢切着,自己就在旁边拿双筷子,切一块夹一块。
“你上次吃没发现没有刀吗?”
“上次没吃。”人都跑了还吃什么吃。
凌初一“啧”了一声,没接话,低头嚼嚼嚼。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厨房,把意面当拌面吃,吃到一半凌初一看着筷子愣住:“……那为什么你会记得要买筷子?”
“住进来前被准备好的,柜子里还有个……电饭煲。”
“菜刀呢?锅铲?有米吗?”
“食物没有。”
好一个“食物没有”。
凌初一噎了一下:“还有什么?”
郑庭酒打开橱柜:“自己看。”
凌初一两口把东西全塞嘴里,放下盘子把整个厨房的东西翻了一遍。
等他翻完,郑庭酒正好把台面收拾干净,慢条斯理洗了两遍手,才一本正经催促:“快走,待会儿要迟到。”
“不会,现在过去也是排队。”
每次放“长假”返校校门口必定是一条长队,所有人带去的行李要一一翻查,确保没有违禁物品入校。
校门口检查第一遍,宿舍大厅检查第二遍。
电子产品上交,一待又是一个月。
凌初一看着校门口熙熙攘攘的“校服大军”,突觉呼吸困难。
“你给我请个假吧,我不想去了。”
郑庭酒准备拉手刹的动作一顿:“嗯?”
“你今晚什么安排?”
“……有个作业,如果有时间的话可能还得给Kane打个电话。”
“太好了,让我跟着你吧。”凌初一说,“行吗?”
当然行。
见他是认真的,郑庭酒摸出手机给赵信打电话请假,随即调转车头回家,就这么丝滑退场,驶离这片学习圣地。
路上看不到眼熟的校服后,属于学生独有的负罪感姗姗来迟,凌初一摸着下巴,言不由心:“要不去我那儿拿两套试卷吧,在家也不是不能学习。”
“不想做,为什么还要去拿?”
“拿了也不一定做,心理安慰。”
郑庭酒挑眉。
最后当然是去拿了,有一段时间没人住的公寓和上次来没什么两样,不整洁也不混乱,很平常。
郑庭酒上次来还是和江修一起,来拿江大爷的生日礼物,一把黑色的吉他,极富设计感的图案。
江修这话多的当时就告诉郑庭酒他初中学的吉他,凌初一那时候还学过一段时间的钢琴,没多久就放弃了,说太难了。
另一边转头和凌初一说我去,你哥还会弹吉他,还好没有我帅。
“高一五四晚会江修有个单独的吉他弹唱表演,那之后江大爷心里没有人比他更帅。”凌初一边说边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数学真题卷,随便翻开一页,转头看一眼郑庭酒,“不过等我什么时候看过你弹之后我自有判断。”
郑庭酒笑着薅了一把他头发,说“好的凌法官”。
凌初一撕下两张数学试卷折在一起要往口袋里塞,然后很意外地听到郑庭酒问:“怎么不做语文,很喜欢数学?”
“还行。”
喜欢肯定谈不上,要真喜欢高二小柏让他去跟竞赛班的时候他就去了,不过也不讨厌,真讨厌不可能有耐心刷那么多题。
所以就是,还行。
主要是这几套真题他不知道做过多少遍了,答案都快会背了,比较符合他现在心理安慰的需要。
凌初一神情微妙,偏头问道:“为什么是语文?”
“小初一,你语文没及格。”
昨天下午出的十一月月考成绩,凌初一出学校的时候就看到新贴出来的成绩榜单了,他摇摇欲坠的语文成绩终于突破九十大关,一个漂亮的不及格。
小柏还给他打了电话,让他明天晚上第一节小自习去他办公室。
不出意外的话,他现在本应该在班主任办公室里,站在小柏的桌前。
凌初一立马笑了,转过身反手撑着桌面:“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你数学145,英语139,政治74,地理69,历史87。”
比报菜名还流畅。
凌初一震惊。
“你们有个家长群,赵老师让我进群的。他偶尔会在群里发一些你们的学习和生活情况。”
就是告状吧?!
凌初一顿觉不妙:“比如?”
“比如你们宿舍上个周被通报批评了。”郑庭酒眼底压着笑,还要摆出一副很客观的样子,“因为大半夜聚众赌博,最后被没收象棋一盒,手机一个,大富翁纸钱若干。象棋已经还到我手里了。”
凌初一:“???”
他以为宿管说的东西去找你们家长要只是句威胁而已。
“……靠。”
“很意外?”
“我都忘了还有家长群这事,有种被人扒了裤子的羞耻感。”
郑庭酒绷了几秒没绷住,低头笑出声。
服了凌初一见鬼的比喻。
低着头,脖颈的线条绷直,泛着红的牙印跟钩子似的一下抓住人的视线,凌初一不动声色勾了勾唇,松开手站直:“这样,你给我亲一下我就做语文。”
“你不做也可以给你亲,只要你想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