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足够了。
她坚持了这么久,不怕再坚持下去。
于是她开口:“我不……”
刚才那抹漂亮的色彩落进蒋御楠眼里,好像蝴蝶的翅膀轻轻扇动了一下,蒋御楠有些心慌地打断了她的话:“不是无偿的,你可以理解为,借。”
阮绿看着她。
蒋御楠看着阮绿。
“我只是在投资而已,到你高中毕业,或者是大学毕业。所有支出都会被一笔一笔记录,然后……”蒋御楠的语调微微上扬,唇角不由自主勾起一个笑,她对自己此刻眼中浓厚又恶劣的兴味毫无察觉,短暂的停顿像是惊喜到来前的最佳铺垫,优雅又轻佻,“你一笔一笔地还。”
沉默,沉默,沉默。
温柔的安抚打破了沉默:“当然不会要你一下子就还完,根据你的经济状况,慢慢来,你很会活着啊,这对你来说不见得有多难……想上大学吗,想继续学画画吗?阮——大画家。”
下课铃响。
“我需要知道,你帮我的理由。”
校园喧哗声起。
“两种理由,一种比较好听,那就是蒋氏这么多年的慈善事业一直做得很漂亮,我也来试验一下,说不定在教育行业也可以有所发展。”
慈善事业,发展。
发展慈善?
眼底掠过轻蔑和戏谑。
“还有一种,很难听,要听吗?”
阮绿不置可否。
“不是帮助也不是什么投资,那是为了平衡你的自尊心让你同意而已,我就是,在试验,在施舍。布施恩惠让我觉得高尚,花钱让我觉得快乐。”蒋御楠弯起眼睛,下巴微微抬起,语气里带上一点真心实意的笑意,“以前我喜欢喂小猫小狗,今天我想换一个喂。这些钱不算什么,我要看看施舍一个人长大的真心和金钱,各占多少。”
阮绿愣愣地盯着她看了很久,终于露出笑容。
笑容羞涩又腼腆,总算抚平她一身坚硬的刺。浅浅的两个小酒窝和短发齐平,她笑着点头,随着点头的动作腰微微弯,她很快撑了一把膝盖站直,笑道:“不难听,听上去还挺爽。”
说起来应该也是。
“那么,蒋御楠,我怎么相信你呢?”
“签合同吧,我联系律师。”
“……高中毕业以后,我会一点一点还给你。”
“可以,我给你半路终止合约的权利,什么时候终止什么时候开始还,放心,没有利息。”
上课铃响。
喧哗声平。
阮绿紧咬牙关,从齿缝间溢出一声嘶哑的“好”。
蒋御楠满意地点点头。
她说:“阮绿,你好好学习,好好长大,以后也给我画一只蝴蝶吧。”
说完,蒋御楠转身就走,一只手插在校服口袋里,一只手握着手机,垂在身侧,跟随主人行走的姿态轻轻摇摆。
爽。
对了,她要调总部最好的医疗器械和最好的医生过来,她要所有人全力把卫青州救回来。
最好她爸立马就来问她,你每天都在外面做什么。
她就说,我开心啊。
……好像没有喂小猫开心。
家里不允许养,所以她有一群小猫“外室”。
昨天去静堂,她拿着检测结果魂不守舍向外走时,一只脏得看不出颜色的小猫在积水中走得东倒西歪,她立马撑起伞走了过去。
小猫太小了,“喵喵”地叫,“呜呜”地唤,惹人怜惜。
下晚自习后,她去看小猫,是只很健康的橘猫,吃饱喝足后在笼子里放肆地叫唤,一声比一声响亮,一声比一声活泼。
她把小猫带回家了。
橘猫的眼睛是绿色的,温柔的,生机勃勃的那种绿。
好奇怪。
那一瞬间,她突然就想起了蝴蝶。
绿色的蝴蝶。
蝴蝶的主人在身后,在云下。
其实还有一句,她没告诉阮绿。
——“治疗方案……小蒋总,跟您我也就不说那么多了,虽然是最坏的,但也是最好的。理想的方案,是放弃治疗,减少病人痛苦。”
走廊的尽头,阮绿还是站在原地,牙齿咬得更紧,连双手都不自主地握了起来,越握越紧。
随着蒋御楠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她感觉自己好像微微松了一口气,由衷的感激和莫名的滑稽感让她想要放声大笑。可是有种不知名的情绪从她的脚底往上攀爬,遍及四肢百骸,让她几乎忍不住想要颤抖,只好拼命咬牙抵抗着。
好像是恨。
……好恨啊。
好恨。
良久,阮绿慢慢松开手,手心通红,日光倾泻,明亮哀伤。
她踉踉跄跄向前走,一把推开消防门准备下楼离开。
明明是阴天,日光却亮得刺目,一下进入昏暗的楼道,眼前突然闪黑,四肢发软,脚下的步子跌跌撞撞,最后一屁股坐到了楼梯上。
阮绿急促地深吸一口气,因为太快甚至发出了尖利的声音,在空荡的楼道回响。
女孩双手捂脸,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