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又是一声炸雷响起,雨砸在窗户上的沉闷声响几乎要盖过厨房里细细碎碎的交谈声,凌初一抱着手看了一眼窗外,很快收回视线,热切的目光重新黏在郑庭酒的身上,接着说:“不配酒多没有情调?”
最好再配上蜡烛和花。
雨天,红酒,玫瑰,蜡烛。
很好,很完美。
郑庭酒显然没有意会到这一层,继续手下的动作,轻声说“生着病呢喝什么酒”。
“……我看着你喝也可以。”
“我不喝酒。”
话音刚落,一道闪电划过,映亮天边黑沉沉的夜。
“好像会持续下一周的雨。”行吧,凌初一从善如流换了一个话题,“我记得我们明天还是后天下午好像有一节体育课,看来是泡汤了。”
“你们体育课一般干什么?”
“不干什么,学校强制规定所有老师不许霸占体育课,但到了高三体育老师也不会再正经上课,跑两圈就让大家自由活动,基本就回教室自习了。”
当然,这是上个月他还在一班的时候。
上个星期的体育课五班所有人都在操场上自得其乐,他也懒得回教室,懒洋洋坐在外面晒太阳,看江修打球,偶尔还能看见蒋御楠在各个角落喂猫的身影。
“你没打?”
“我手受伤了啊。”
“……你那伤到底是怎么弄的?”
“嗯……你在切什么,菠萝吗?”
郑庭酒扭头看他。
“别看我,你小心切到手。”
犹豫两秒,郑庭酒还是没接着问,现在气氛太好,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他拿起一块菠萝递过去:“吃不吃?”
“甜的吗?”
“酸的。”
凌某人在心里短暂地挣扎了零点零一秒,凑过去用嘴接了,双唇和郑庭酒冰凉的手指一触即分,他没忍住轻轻舔了一下,接触的地方立马带起过电般的颤栗。
凌初一的大脑毫不意外地宕机了一秒。
甜的。
还好不是很甜。
……嗯好像还是有点甜。
顶着郑庭酒错愕的目光,凌初一的脸“腾”地烧起来,转头跑了,嘴里含着菠萝含混道:“我去把小论文写完——”
“咔哒”一声,厨房门被关上了。
郑庭酒一个人在厨房里,左手还举在半空中,手指轻轻抽动,然后蜷到了手心里。
……脸好像有点烫。
有点新奇,有点意外。
上一次害羞好像还是上辈子的事情。
果然,在这么老套的剧情前面,人人都不能免俗。
郑庭酒怔怔地盯着澄黄色的菠萝看了半晌,先是露出一点笑意,然后又不自觉皱起了眉,陷入沉思。
他偏了偏头,有些迟疑地看向厨房门的方向。
另一边,凌初一逃出厨房,心神不宁地坐回那个抱枕上,盯着他写了一半的小论文看了一分钟……有点热。
他又站起身从对面的沙发上把空调遥控捞过来,调低温度,坐回原位。过了两秒又解开两颗扣子,右手虚虚捏着支笔撑在脸侧,手指无意识反复摩挲颈侧,大半边脖子都被他搓红后,终于放下手,把剩下的半篇小论文写完了。
……跑太快了。
他应该看看郑庭酒的反应的。
郑庭酒不在意还好,要是被他恶心到狂洗十分钟手怎么办?
虽然郑庭酒好像没有洁癖,但他有多宝贝自己那双手凌初一还是知道的。
凌初一有些忐忑地盯着自己的左手看了两秒,然后像是被烫了一般收回手,又开始无意识揉搓折磨左半边脖子。
还没等他酝酿出勇气去开厨房的门,家里大门突然从外面打开了,凌初一一个人坐在客厅,关门的声音听上去实在是清晰又刺耳。
“你把我拖鞋收哪儿去了?踩你一地板水你又要不高……”声音的主人堪堪走过玄关,就愣在了原地,连同他还没说完的半截话都一并随着愣怔吞下去了。
祁愿手里还拎着两瓶酒,大排档最常见的那种玻璃瓶装啤酒,绿色的瓶身在玄关顶灯的照射下闪着莹莹的幽光。
两个人沉默对视了快一分钟,祁愿率先动了,他眯着眼睛走过去,把手里的酒往茶几上一放,摸出个橡皮筋把发尾尽湿的长发扎起来,“哟”了一声,看着凌初一震惊的表情,突然偏头一乐,无声地骂了句很脏的脏话。
还真是缘分到了躲都躲不了。
凌初一盯着面前的两瓶啤酒,嘴唇抿得泛白,胸腔剧烈地起伏着。
绿色,长头发。
【那主任不肯说,说是大老板的事情他也不知道,我后来让我爸去打听了一下,好像是南嘉来的人。】
【凌大少爷,难不成是你爸妈终于打算查你的账了?如果有什么豪门恩怨的大戏,记得叫我去看。】
像是窗外的雷都劈在了脑子里似的,轰隆隆的,凌初一在难以置信的惊骇中慌忙抓住这块浮木,牙关微松,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是你?”
“是我。”
祁愿摇着头叹了口气,眼珠子黑得发亮,唇边的笑容越来越大,几乎有些毛骨悚然的味道。他在凌初一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带着如有实质的恶意的眼神在凌初一身上逡巡而过,几秒的审视后心中迅速做出估量,张口就来:“我就离开两天就往家里带人啊……”
“我说怎么把我拖鞋藏起来了,怕你发现还是怕我发现?啧,不会把我东西也藏起来了吧……”
凌初一盯着他,一言不发。
不说话就没意思了,祁愿恶劣的表演欲无处施展,觉得可惜,啼笑皆非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是看见我没死觉得很意外,还是看见我出现在这里很意外?”
祁愿手中还把玩着郑庭酒给他的那张薄薄的电梯卡,他微微抬起头,向同样亮着灯的厨房看过去,这次是真心实意地苦恼道:“他怎么就把你带回来了……”
那天郑庭酒说“家里小孩”,他就以为这俩人顶多是哥俩好,现在一看到凌初一,野兽般的直觉告诉他这明明是“家里老婆”。
那事情就麻烦了。
他对凌初一的痛苦的沉默好似无知无觉,目光重新落回凌初一身上,唇边的笑容冰凉而讽刺。
——“他怎么就把你带回来了。”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郑庭酒不应该带他来?
还是说……他不配来这里?
脑袋疼得像是要炸掉,持续不断的嗡鸣声像一把刺刀一样在他颅内搅合,一根一根挑断他的神经。凌初一终于开口,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湿漉漉的,就像窗外的雨,沿着祁愿带来的那两瓶啤酒翠绿色的瓶身滑下,潮湿而黏腻:“你都告诉了郑庭酒什么?”
“我可稀罕他了,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祁愿又扫了一眼厨房,笑眯眯站起身,“可惜我现在真得走了,不然我一定好好给你描述他当时精彩纷呈的表情……”
不然待会郑庭酒就出来了。
凌初一立马跟着站起身,起的动作太急,膝盖狠狠撞上茶几边缘,圆形的小茶几猛地一颤,两瓶啤酒随之摔落,发出“嘭”的一声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