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巧了,我就在做这种事。”江修抬起眸,语气懒懒散散,眼里一点情绪也没有,他晃了晃手机,“我知道你,凌初一和赵老师的赌约。”
屏幕上是凌初一一条不回的聊天框。
……这狗玩意。
几个小时的聊天与熟悉,他知道什么,凌初一就会知道什么。
“我知道。”乔东隅笑眯眯的,这时候脾气倒是出奇的好了,“我也挺好奇他要怎么和我‘交朋友’的,没想到是用你。”他在“交朋友”上下了重音,笑里有一丝漂亮的顽劣,像是做坏事得逞了一样,“我不会再输给赵信的,我还等着用这一次赢的机会让他不要生气呢。”
赵信说,他赢了,就可以收回一个输出去的条件,虽然只有一次机会。
乔东隅心虚地碰了碰头上的纱布。
咳,虽然已经被他用了……
“不过我的朋友江修你,好像被利用的有点彻底啊。”
利用?
凌初一对他完全就是用,怎么好用怎么来,利什么利。
江修沉默不语。
他对乔东隅的判断好像有点失误?
本来以为这人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傻子,有点自然生动的“江湖气”,但是……
“要不来跟着我吧,我保证以后逃课都带上你。”乔东隅的眼睛亮晶晶的。
江修:“……”
判断正确,果然是个傻子。
手机震动,两人的视线同时被吸引而去。
“死去多时”的凌初一终于复活,只有四个字。
【我睡着了。】
江修:“……”
哇哦。
虽然猜到了,但看到的那一刻还是有点生气呢。
你睡之前就不能和我说一声吗?
还没来得及控诉,凌初一的消息就打断了江修一长串的哀怨表情包。
【告诉乔东隅,我可以帮他找他妹妹,让他想好了来找我。】
江修一惊。
他不说话,乔东隅旺盛的好奇心又开始叽叽喳喳:“凌初一?他说什么说什么……”
乔某人压根没有意识到,他对凌初一的好奇心从那天晚上附楼里的第一面就开始不断发酵,到现在已经完全盖过了他嘴上关于输赢的信誓旦旦。
如果非要有个什么契机的话……
大概是那天晚上,那个人隐在黑暗里,对他说“少抽点烟”,校服拉链打到楼梯扶手的“叮当”声依旧清脆可闻。
和他把打火机和烟盒一起拍到赵信手里的声音重叠了。
于是火星在秋夜掉下,落下烟灰一串。
江修没回答,而是接着问凌初一:你把我丢在这里这么长时间真的没有一丝愧疚吗?
【那么大雨呢,让乔东隅和我们提前熟悉一下,有什么问题?】
那也是熟悉我吧?!
【你都这样了我还能是什么好人。】
等不到回答的乔东隅解锁暴躁属性:“江修你……”
“他说……”江修发出去一个“滚吧”,盖住眼里的笑意,再开口的声音平静且正式,“他可以帮你找你妹妹乔桑榆,你想好了可以去找他。”
乔东隅猛地睁大了眼睛。
刚才一直充斥着噼里啪啦游戏音效的病房里突兀地安静下来,两人相对无言,就在江修以为乔东隅不会再理他时,乔东隅就跟没事人一样笑嘻嘻开口:“凌初一好歹毒的招,老子不会相信他的。”他沉默几秒,强行把注意力从“乔桑榆”三个字上转移,笑着和江修对视,目光如炬:“江同学,那我们还是朋友吗?”
江修顿了顿,也跟着笑起来:“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会是了。”
乔东隅挑眉。
剩下是凌初一的事了,江修不想多聊,岔开话题:“等雨停,我就去找阮绿。我好像也不是很喜欢输。”
“……你知道她在哪儿?”乔东隅摸了摸下巴,犹豫再三还是昧着良心开口了,“她不太喜欢说话,也不喜欢听人说话,你如果要去找她,话越少越好,能闭嘴就闭嘴。”
江修震惊。
“你如果真心想交朋友就拿出点诚意来,不然就别去打扰她,我收了人保护费的。”
什么?!
江修震惊x2。
“多的……没有了。”乔东隅垂下眼帘,摸了摸后脑勺,新长出来一层新茬有些刺手,他的思绪下意识跟着跑偏,漫无边际地想着要不剃个光头,但是冬天要来了……其实他以前确实剃过。
也是秋天,也是雨天。
也是某个下雨的晚上,瘦瘦小小的女孩站在墙角看他撂倒一帮醉鬼,等乔东隅转过头来,还以为她是个鬼,吓得人都傻了。
乔东隅惊魂未定:“你怎么还没跑,吓到了?没事我也滚……”
阮绿丢下手里的刀,“哐啷”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下一秒,炸起的闪电映亮女孩面无表情的脸,她不确定地开口:“你是四中的……乔……东隅?你出家了?”
“哦豁,我这么有名吗?”是同学不是女鬼,乔东隅放下心来,又开始满嘴跑火车,坏笑道,“佛门可不收我,说我戾气太重。”
阮绿好像是笑了一下,他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她最后说,“佛是假的啊,你太真实了。”
所以不会收你的。
乔东隅回过神,看向江修的眼神里有些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他说:“雨好像要停了。”
阮绿也是时候需要一个朋友了。
……
秋雨生寒。
暴雨暂歇,毛毛细雨织成薄纱笼住夜,空气中是雨水沉淀灰尘的独特气味,能见度很低,路灯打亮一片凄凄然的黄,落在便利店门口老旧的面包车上。路灯杆潮湿,水珠自上而下汇聚滚落进地面积水,“嘀嗒”溅起一片显眼的泥泞,爬上裤脚。
从稍远一点的地方仰头看路灯,能看到灯光下蒙蒙的细雨散如沙状,久盯使人目眩,怀疑起雨的形状来。
落下来的形状却不同,水珠颗颗分明,在人的头发上晶莹着。水珠附上发丝时并没有很明显的感受,手一摸却是一把潮湿,湿漉漉的黏在手心,像天空咸涩的眼泪。
阮绿不甚在意,把一手泪用力一抹,手又重新干燥起来,她喘匀一口气,继续从破烂面包车上抱下一个沉重的硬纸箱,蹒跚走向店内。
江修老远就看见这么一个人影来来回回移动。走路一顿一顿,黑色上衣,黑色长裤,穿着围裙,腰间系着一个随意的结,裤脚一只卷至膝盖另一只掉到小腿……但是看不清脸,只能从这小小的个子判断出大概可能是阮绿……走近才发现是阮绿在卸货。
纸箱上印着花花绿绿的啤酒logo和广告,阮绿抱得很吃力,走得很慢,但却很稳。稳稳放下一个箱子,转头走出店就看到拎着一袋什么东西,站在车尾略显局促的身影。
阮绿掀起眼皮看过去,看清是谁后很慢很慢皱起了眉,她把手往围裙上一擦,然后用力一跺脚,挂在膝盖的裤腿就掉了下来。
江修克制住自己想说话的冲动,面无表情伸手抹了一把阮绿一脚溅到他颈侧的水。
阮绿愣了一秒,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