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收,乔东隅第一百零一次直起身来看向窗外,发现雨小了之后像个猴子一样兴奋地叫起来,嚷道:“快点快点,雨停了。”
江修坐得有些困倦,打了个哈欠后疑惑道:“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兴奋?”
“实不相瞒,能让赵信吃瘪的事情我都比较关心。”
江修想说你已经很让赵信“吃瘪”了。
确认了乔东隅没什么大碍而且也有人照顾后,赵信老师就又匆忙赶回了学校,毕竟明天放假,班上还有很多事情要交代。
班主任永远是忙忙碌碌的。
临走的时候,赵信站在门外看了一眼因为亲妈在场而选择装睡的乔东隅,没有进来。
老师的眼里浮起细碎的心疼。
还有失望。
江修想了又想,还是决定不告诉乔东隅好了。
赵信和乔母离开之后,江修在乔东隅的病房里待到现在,两人在几个小时的时间里短暂地建立了一顿饭的交情。
话题毫无悬念是从凌初一开始的。
江修开门见山:“你俩怎么打起来的?”
乔东隅疼得龇牙咧嘴:“你怎么不去问他?他大爷的这孙子下手好黑,我现在全身上下就没有什么地方是不疼的!”
江修在心里冷笑。
凌初一这人就这点最损,可以完美避开所有要害,然后又挑人最疼的地方下手,最后人没什么大事,但就是未来一段时间都在磨人的疼痛中度过。
很烦。
不过看乔东隅后脑这伤……
江修更好奇了:“他让我来问你。所以为什么?”
乔东隅莫名其妙,皱起的眉间浮现出一丝戾气:“你问我我就要告诉你?”
江修真诚道:“不用啊,所以为什么?”
乔东隅:“……”
你有病吗?
江修从乔东隅眼里读出了这四个清晰的大字,安静了一会儿,低头看到手机里言简意赅的一行字:“多问几遍,问不出来你就别回来了。”
很想把这四个字原封不动还给凌某人。
——你有病吗?
半晌,江修换了个角度:“总得知道你俩为什么打架,学校才可以处罚。”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这话是赵信老师说的。”
乔东隅看上去很不想搭理他,结果还是臭着脸开口了,语气还算正常:“还要怎么罚?记过检讨扫楼梯,这套我已经很熟了。”
“这样啊……”算是触及到从来没犯过什么事的江修的知识盲区,他好奇地追问,“扫什么楼梯?”
“教学附楼,实验楼,综合楼,艺术楼,有什么楼扫什么楼……你和凌初一一个班过来的吧?你要是关心他那就去找他啊,坐在我这里干什么?”
“我为什么要关心他?”江修困惑,“他自己上赶着去打架,不值得同情。”
乔东隅挑眉。
江修:“你也是。”
不值得同情。
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好像没那么疼了,乔东隅来了点兴趣,再开口语气都真诚了不少:“凌初一怎么样了?身手不错啊,我还以为是个弱鸡,结果他还挺厉害。”他歪着头想了想,有点不太确定地开口,“他身上好像有伤,不会加重吧?”
江修:“……”
你就是瞄准人家伤口打的。
这真诚的语气和虚伪的发言是怎么回事!你伤的也不轻,没必要在这嘲讽吧?
见他半天不说话,乔东隅又皱起了眉,肉眼可见地变得暴躁:“我问你呢,快回答我。信不信我揍你?!”
江修:“?”
就你现在这样还要揍我?
等待江修接话的间隙乔东隅已经坐直身体准备拔输液针头了,江修表情都扭曲了,冲上去按住他的手:“你没事那他也没事!”
“哦,那就好。”乔东隅若无其事放下手,“打起来后面的事我有点记不清了……就记得好像听见有个人告诉我凌初一身上有伤,按我的武德来看不应该对他动手。”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草率了。”
江修:“…………”
被震惊到的江修一瞬间脑子里就剩下一个想法:好有病的发言。
脑震荡后遗症?
好的,原谅你了。
江修微笑着调整好了心态,锲而不舍:“既然这样,你们为什么还会打起来?”
乔东隅睨他一眼,还是答了:“他妹妹今天来学校了。我后面去找她妹妹确认一件事,把人弄哭了,被他揍了,然后我还手。嗯,就这么打起来的。”
高度概括。
“沈旌祺?”江修皱着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因为小孩子哭就在学校里动手了?凌初一犯什么病?
“我话还没说完能不能尊重我一下,发什么呆呢傻鸟?”
又被骂的江修:“………………”
这个月无语的次数加起来都没有今天的多。
我和我岌岌可危的素质。
“……我以前有个妹妹,乔桑榆。”
乔东隅。
乔桑榆。
“桑榆好像和她妹妹长得挺像的,我说应该啊,所以我得去确认一下嘛……”乔东隅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整个人明显心虚了起来,“吓到她了。”
他叹了口气:“应该给人好好道个歉的,凌初一这傻鸟话都不给我说就动手了。”
这样的答案,每一个字都出乎意料。
找妹妹?
江修其实认识沈旌祺,初中的时候就见过,自然也见过把沈旌祺捧手心的沈昭和杨绾,只用稍稍回想一下就在心底否决了乔东隅的话。
沈旌祺简直就是缩小版的杨绾,毫无疑问,肉眼可鉴。
不过这种打击人的话江修不想说,只是试探着问道:“你妹妹……走丢了?”
乔东隅很慢很慢地呼出一口气,眼里的光好像一瞬间就没有了,整个人迅速地暗下去,像星星全部死掉的夜空,漆黑一片,暗处涌动着不详的阴郁。
语气却还是轻描淡写地,像是已经说过很多遍,所以透露着一种麻木的平静:“没有,我妹妹被我爸卖了。”
江修的瞳孔骤然缩紧,还在打字的手僵在了原地。
“那小姑娘看上去也就八九岁吧,桑榆今年应该都十三岁了……害,其实我也知道不是……我就是手贱。”
我就是……想看看。
想借着别人的妹妹,再多看一眼。
再看一眼借来的回忆。
乔东隅就像是突然被悲伤的情绪捆绑了,陷入到一种空茫的低迷状态,沉浸在只有自己的世界里,无论江修再怎么安慰或是询问,都不肯再开口。
江修看着手机对面也没有了动静的凌初一,罕见地觉得有些脑子不够用。
他抬起头,看向已经重新躺下整个人藏进被子的乔东隅,直觉缓慢地爬进他的大脑,占据理智思考的位置。
乔东隅……不太对劲。
江修中途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乔东隅正好被前来送饭的护工叫醒,这人大概是睡懵了,表情呆滞,问什么答什么。
直到江修进来,他才突然反应过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指着护工“嗷”了一声:“这人谁啊?!”
“凌初一他……”
乔东隅立马警惕:“他要毒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