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南山,上弦门
殿外冷雨透骨,积雪浮云,三千风雪呼啸,天地唯余苍白。檐角宫铃声声,君青玉撑开白骨撑花,从殿中走出去。
几百名弟子早已在山底等候多时,列次排开:“门主。”
君青玉指尖冰凉如雪,看不见半分血色。他问道为首的弟子:“查到了吗?”
那名弟子回道:“已经查清,阴魉波动是从喻家禁地处传来的。”
“喻家,”君青玉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从指缝间流出,落在雪上犹如红线,“正好,”他的目光融进寒雪中,“我没什么耐心,不等了罢。”
弟子恭敬应下,又道:“天牢中的那些人该如何处置?”
君青玉垂眸:“都是些宗门之主,囚着不合适。”
弟子犹疑:“那……”
“杀了吧。”白骨撑花冷意森森,比风雪还要令人胆寒,弟子不由得颤栗,目送着君青玉的身影慢慢消失,犹如青色山水融进白雪之中。
*
辞凤阙的目光凝滞在那把剑上,不由得恍神。
潇潇落雪融化为雨滴,几百名修为高深的弟子将禁地包围起来。
一道熟悉的声音钻入耳中,辞凤阙抬头,高天之上走下一个身影,手执白骨撑花,墨发倾泻,睫羽如蝶,碧荷青衣角拂雪而过,宛若最上等的青山环玉。
此人一出现,竟比禁地杀阵还要令人恐惧,喻家众人立马惊惶失措,喻风城更是挣扎着从巨坑中爬出,“咚”一声跪在莫厌剑前,神色惊惶:“濯幽仙尊。”
只有辞凤阙还愣在原地,无论身形、样貌、声音,来者的一切,他皆熟悉入骨。
君青玉?
濯幽仙尊居然是君青玉???
雪雨尽数砸下,将地上众人淋得狼狈透彻。君青玉撑伞落地,笑意不及眼底:“听闻喻家禁地有雪落融骨之景,不知我降下的这场雪,可及十之一二?”
“仙尊之资,岂是区区禁地可比?”喻风城重重磕在地上,脑袋都砸出血来。
君青玉垂眸,又笑了一声:“不南山久候不至,亲自上门叨扰,你该怪罪我几句。”
君青玉身后的上弦门弟子个个眼神锐利肃穆,喻风城冷汗直流:“不敢。”
雪落融骨阵被莫厌剑镇压,喻风城却没心思去管那个,此刻的他被君青玉盯着,如同路边无关紧要的蝼蚁,生杀予夺,不过君青玉一念之间。
当今修仙界唯一百岁大乘期的修士,苍月宗小师叔,天下三门之一上弦门门主,仙宗之首,光是身份上便让人不敢叫板。
更何况君青玉并非温和良善之辈,看似光风霁月实则心狠手辣,七年前破关而出,独自一人将君家屠戮满门,未留一个活口,从此八大家变七大家,君家所在的醉花都至今仍是万魂哭嚎。
喻雨早在莫厌破空而来时便被钉在阵眼上,此前威风凛凛的化神修士不过也是低贱尘埃,在君青玉眼中并无区别。
体内灵气被剑气激得横冲直撞,痛苦万分,喻雨心有不甘地求饶:“求仙尊将莫厌收回。”
君青玉缓步走到他面前:“可知为何只有你被钉在阵上?”
莫厌的剑尖拖着人缓缓升起,喻雨看清了君青玉那双堇色眸,里面满是嘲弄,他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你既老又丑,”君青玉抬头,万千落雪停在半空,仿佛所有耐性都被耗尽一般,他轻声道:“脏我的眼。”
“嘭”的一声,喻雨毫无预兆地炸成血雾,喷溅在众人头上,喻家众人噤声屏气,谁都不敢在此时触犯这位疯子。
雪落融骨阵变为幻雪,朦胧清丽不复杀意。喻家众人颤颤巍巍地起身,想要告退。
君青玉收了白骨撑花,雌雄莫辨的眉眼自雪中望来:“这便走了?”
喻风城双腿发软:“仙尊何事?”
“喻家乃七家之一,与上弦门平起平坐,不该惧我。”君青玉话锋一转,“只是手伸得过长些,将上弦门的事务一并揽下,你说是么,岳丈?”
喻风城哪里还有家主之姿,一声岳丈吓得他七窍升天。
“吓到了?”君青玉笑,“那让能说上话的人来。”
他眼神冷下来,阵眼上的莫厌一剑破法,万钧之势掀开大阵掩盖下的血腥深池。
辞凤阙顺着望过去,竟是以凡人祭炼出来的血池,血气蒸腾,恐已存在多年,甚至盖过了千峰的林木气味。
修仙界向来与凡界泾渭分明,喻家不但擅捉凡人,还以血肉祭阵,此举不亚于人人得而诛之的鬼修。
其中还有尚未完全腐蚀的头颅碎块,一直跪坐在辞凤阙身边的喻令不由得一口“哇”出来。
他颤抖,不可思议指着那血池:“如此罪恶之行,必不是喻家……”
他好似对此全无所知,苍白着脸,脆弱神色让人忍不住去他身边安慰他。
“喻家千年仙门,向来以修心致我为大道,父亲,你们这是在……”
喻令不忍说下去,字字句句的控诉让喻风城抬不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