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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末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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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打。

他执拗到好像只会拨电话,忘记除此以外的所有动作。过了一会儿,他收到了涂遇的回拨。

“奶奶。”

“小录。”

“她最后说了什么?”

“好想吃妈妈做的番茄咖喱牛肉饭。”

涂子录愣住了。

一直到电话挂断了,他还在发呆。

郑写在他耳边喊了不知多少声,似乎中途还被护士瞪了好几眼。

“我先走了。”

“去哪啊?医生喊你休息。”

“回家休息。”

“不等等看蓝星吗?”

“我回去了。”

涂子录打算背书包,下意识左右摸了摸,但是没找到,才想起来今早在校门口一片混乱的推搡间,包被人挤得扔到地上,而他也忘了要捡起来。

冷空气从宽大的卫衣领子钻进去,包裹了全身,他却没什么感觉。

路过住院部的门口,他停下脚步,伸出手掌,记忆里的那场小雨似乎飘飘洒洒地又落到面前。他揉了揉眼,发现眼前的树枝和叶片间结了一张蜘蛛网,险些正正地撞上去。都是软若无物的银丝,所以一时晃了眼睛错认了。

这么多年,市一医院还是有了很大的变化,楼翻新了,栽了许多陌生绿植。

该走的路却照旧。

在新刷漆的医院大名题字旁,涂子录瞧见对面的花店,呆站了一会儿,穿过天桥走进店门。

他有一瞬间怀疑会不会是当年的小摊贩赚了钱开了店面。而当店里唯一的工作人员即店长梳起散落的头发欢迎他时,他觉得自己偶尔还是太天真了。

“有那种手串吗?茉莉花的。”他问。

店长的营业笑容戛然而止。

“没有。这种东西又不赚钱。”

后半句话很小声,涂子录装作没有听到。

店长清了清嗓,再次挂起笑容:“同学,你准备送给老师还是家人呢?”

他也不知道。他走进这家店单纯想知道是谁开的。

“来一束向日葵吧,谢谢。”

店长还是热情的,额外送了雏菊点缀花束。

涂子录抱着花,又上了天桥,站在正中央,脚下是生机勃勃的车水马龙,有一些茫然。

他和卖唱的男生对上了眼。

现在正在进行城市文明规划,没准这个男生过一会儿就会被城管赶走。涂子录没有多纠结,把那束花放在男生音响旁边。

“谢谢啊,兄弟。其实我真不是想赚钱,只是想让人听我唱歌。你想听什么歌吗?”

涂子录想了一会儿:“《贝加尔湖畔》。”

“诶,没想到你听歌品味也这么严肃。”

男生找了一下歌词便开嗓了。

涂子录也没什么唱歌水平,分不清是好听还是难听。不过路过的一对情侣悄悄说道:“全跑调了还想红啊,还不如我。”

一曲结束,男生害羞地问:“怎么样?”

“挺好的。”

“谢谢你啊,这是我自己录的,送给你。”

涂子录被硬塞了一张碟,上面还贴着男生弹着吉他的自拍照。

他的家里也贴了一张从碟上撕下来的照片。

是市少年宫长笛班老师制作的纪念碟片,镜头聚焦在前面的小女孩,他在背后连五官都模糊了。

涂子录和家里人说要去学长笛的时候,并没有想到真的会在少年宫重新遇见阿点——但是他承认,他深深记得阿点说过自己正在少年宫学长笛,而阿星在学萨克斯。他是抱着侥幸心理开口的。

他作为零基础生,被安排在少儿班的D班。那年涂子录认清了两件事——这个世界上除了A竟然还有别的字母,以及他的手真的很不灵活,他能够迅速背谱和记住相关乐理知识,却不能让左手和右手的食指执行不同的指令。更简要来说,就是很笨。

又一件奇耻大辱。

还是他自找的。

少年宫学长笛的学生算是特别少的了,一个月后的某节课,只有他一个人来上课了,一节课结束,老师十分婉转道:“你要不要下课后再等一会儿,等下A班小朋友就来了,她最近在练习独奏,我们听听真正吹得好的小朋友是什么样的。”

阿点背着长笛,穿着一条到膝盖的白色连衣裙,头发长长了一点,蹦蹦跳跳地走进来。

涂子录觉得自己的后脑勺好像被人打了一下,眼睛酸酸的,莫名其妙地想哭。

老师说:“蓝点,你最近练习得怎么样啦,表演给学弟听听吧。”

原来她姓蓝。涂子录在心里念了一遍她的全名。

蓝点一屁股坐在桌子上,晃着双腿取长笛,老师厉声叫她站着演奏:“而且我和你说了什么!”

她浑身一抖,怯怯道:“桌子不是拿来坐的……”

蓝点站在窗口,裙子的泡泡袖圆鼓鼓,像蛋糕上的奶油,却因微风拂晓,更显灵动,纤长的手臂从里面舒展出来,指尖如同精灵跳舞。她偏着头,微闭着双眼,到悠扬的音符时,还会轻轻晃肩膀。

涂子录无缘无故想起医院门口的小摊,那里盛开了无数的鲜花。

一曲终闭,蓝点调皮地眨眨眼。

“很好听吧!”

老师满意地点头:“但是怎么不吹之后上独奏的曲子啊。”

“因为我觉得《贝加尔湖畔》是不懂长笛的人也可以听懂的曲子。”

不懂长笛。指的是涂子录。

涨满脑袋、让他变得晕晕的泡泡瞬间破裂。

他知道,他又一次被蓝点当成傻子了。

他特地等到蓝点下课。

“诶,阿点。”

没有什么特别要叙旧的,他就是想喊喊她名字。

而蓝点直接略过他,冲着走廊尽头的另一个女生打招呼。

涂子录想过很多她始终无法记住他的可能。

然而,就像一加一等于二,就像他认为和她玩很重要,答案只有一种——她喜欢的是小熊姐姐,而不是无名无姓的他。他是她众多童年玩伴里最不起眼也最没特点的那一个。没有任何值得被记住的理由。

但是涂子录当时没理解这个事实,还猜想自己因为对长笛太愚蠢而被聪明的她厌恶了,于是背对走廊面对着墙,悄悄地流了点眼泪。他长大后很丢脸地想,也幸好没理解,万一当下就知道了,没准会哭得更大声。

每次长笛课下课后,涂子录收拾东西的动作都会很慢。他一定会拖到下一堂A班的人来以后才走。

蓝点进教室总是微微仰着下巴,那么自信,那么活泼。

他也总是低着头,从她的身侧匆匆路过。然后躲在墙后,听A班上完整堂课。一过好多年,他依旧能记住A班练习过的所有曲子。

可惜他确实在长笛上毫无天赋。

唯一的成就是在某次舞台上成为她无数伴奏里的其中之一。

聚光灯落在她的头顶,她的白裙如同月亮般发着光。他在身后,注视着她,又愚蠢地错过一个音符。

人们的情绪都是龙卷风,要学会配合才不会被哗啦一下地卷走。

上公车前,他把卖唱男生塞的碟放在车站旁的垃圾桶上。坐下以后,看到环卫工人正要把碟丢进垃圾车里,却忽然止住动作,对着阳光仔细照了照,然后翻出一个旧得辨不清原本颜色的布包,放了进去。

涂子录自知踏不出天圆地方,只要交错就会改写宿命,唯有将自己置于世界之外,才能确保命运的规律对他无可指摘。

他转过头,微微庆幸没有班门弄斧。

车停靠家附近的站。

他又被寒风吹散思绪,双腿灌铅。到熟悉的地方却未见熟悉的人,似乎就容易恍惚,迷失方向。

当然熟悉。因为不是年初才搬到这个小区,而是在那场的长笛演奏的更早以前,是小学六年级。搬进去的当天便发现蓝点和自己住同一个小区。

上了初中,每天六点半,她与他站在路的对立面,一个向左,一个向右。淹没于时光和人潮,冥冥之中的平行。

在她注视他之前,他就已经习惯将目光放在她身上。在有同龄男生送她上学时,他就知道这种目光无关乎智商的证明与小熊的遗嘱。

三年之中,他看着她的头发长长短短,盼望着春结果子,冬开花,瀑布回流,山峰倒挂,蝙蝠翩飞于正午,闲鸡啼鸣于午夜时分。却没有一刻敢松懈心脏上的镣铐,生怕叨扰她的既定人生。

只有高一开学第一学期,他故作姿态坐在她身边,惊喜地听到“你要不要一起”和“我们是朋友”,以为关乎他们的命运就在这一天改写。和日经数年的异想天开比起来,五小时的等待太短暂。既然是等她,那就不算什么。他就应该要等她。

可惜只等来太阳烤焦了天空。

涂子录挪着步子,呼吸得生疼,时不时要弯腰扶着膝盖闭气。不同的故事片段来回穿梭,每一寸阳光都投下蓝点的影子,晃得眼睛不知不觉又在流泪。

这一年,他时时刻刻留意着天气——有着泼墨一般的阳光,有着或缠绵或决绝的雨水。树上的红布条勒碎生死隔阂,谎言与愿望深藏在玻璃瓶,贝加尔湖畔的少女偶有垂怜。

这一年,他舞弊时光逆转要被遗忘的命中注定。

这一年,他再一次罪无可恕。

尽管如此。

“我好想再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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