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啊!我疯了吧!”
蓝点回过神来,尖叫一声,欲哭无泪地把脸扎进膝盖上的抱枕里。
“喂。”
涂子录拽了拽她,还拽不动。
“你别理我了。”
“怎么又要我别理你。”
“是真的,从现在起,以后,以后的以后,都不要理我了。”
“不可能。”
“求你。”
回答的只有涂子录一声长长的叹气,以及离开的脚步声,然后就彻底安静了。
似乎他真的不在附近了,蓝点小心翼翼地把头抬了起来。
结果一转头就对上涂子录的视线。
他站在餐桌旁,笑着冲她扬了扬手中的百事可乐:“喝吗?”
“……我喝。”
她也说不清,到底谁的反应更有病一些。
因为宏大的宇宙而顺势膨胀和忘形的胆子坍缩,蓝点依旧和靠垫难舍难分,只腾出手,弓着腰,几乎闭着眼睛,小口小口地嘬着可乐。
以后会怎样呢。
蓝点想起涂子录每次走上讲台写题时游刃有余的背影,还有升旗仪式下从话筒传遍整个校园的理智嗓音,翻书的那双漂亮的手,再莫名其妙地看到很远的以后,他身着学士服手捧鲜花,或者披着实验服领奖和接受采访,甚至是穿着挺拔西装站在婚礼宣誓台上,每个备受瞩目与祝福的未来场景里,他的身边都空无一人。
她虽然越来越不像岸半人,但前方终归是一片大雾。他和她不一样。他要去往一条明确与璀璨的路。
有些没有正确答案的心思本就不该说出口。
她做了错事。
脑袋里只剩下这一种念头了。
“对不起。”她说。
话音颤颤巍巍地落下,很久都没有得到回应。
“你后悔了吗?”
对面的反问也是颤抖的。
“我很后悔。”
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蓝点反而异常坚定。
“如果你后悔了,我们就当作什么什么都没有发生吧,像梦一样。”
忽然,涂子录把手放在她的头顶。她一惊一顿,差点把可乐直接扔了。
“可以这样吗?”
不敢抬头,也不敢去看他的眼神。
“你不是说过吗,梦就是什么也不记得,却能留下幸福的感觉。”
“幸福的……感觉。”
“剩下的,我们以后再一起慢慢想。”
我们、以后、一起、慢慢。蓝点终于抬起头,看到涂子录宽和温柔的笑容。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句寻常的话里,对她来说,包含了多少美好到不可及的词语。
原来难过到极致会有种想呕的感觉。
涂子录看着她变成八字的眉毛,问怎么了。
在这大爆炸后的余响,温馨的家里,她很大声地回答道:
“我想吐。”
蓝点手忙脚乱地表示:“我想吐不是因为觉得你说的话很恶心,而是我听了心里不舒服所以想吐”。
在涂子录越来越没自信的表情里,她觉得自己还是什么都别说了比较好。
她站起来,又开始尴尬得做扩胸运动,不知不觉走到阳台的门旁,忽然想起了什么。
“为什么你们家几乎不拉窗帘呢?不闷吗?”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我妈妈一直觉得阳台冲着对面楼的邻居特别没有隐私,所以从来不开。”
兴许是情绪波动的后遗症,蓝点这会儿格外敏锐:“一直?你到底在这住多久了,你之前和阿星说今年刚搬来其实是骗人的吧。”
“确实比那更早一些。”
“而且,为什么那天你打开了……我死的那天……”蓝点顿了顿,“你该不会早就知道我住在你家对面了吧。”
她质问地盯着他。
在他开口前,她补充道:“如果你打算继续撒谎,那还是什么都别说了。”
在涂子录的缄默中,蓝点扬了扬眉毛。
虽然她实在不明白这有什么好隐瞒的,但世界上总有许多谎言也不存在任何恶意,只是诞生于方便。也许说了一件事,就要解释另一件事,然后没完没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在心里夸奖道,哎哟,阿点,怎么这么懂事,好会体谅人啊。
大多事情在蓝点这里都可以去头去尾,尽管毫无逻辑,她也能自行穿凿附会。在这方面,她极度自信,把毫无求知精神的懒惰当作善解人意的好性格。
嗯,是的,对课业也同样这么体谅。
“开开窗吧。透口气。”
涂子录听她的话拉开门,风吹进来,蓝色的窗帘轻盈飘动。蓝点印象深刻,那一晚这幅窗帘像一朵花般盛开。
她光脚走出去,靠在栏杆上撑着脸,正好对着她和蓝星互相挨着的房间,窗户和玻璃都贴了防窥膜,从外面什么都看不见,顶多有隐约的光线透出去——蓝星的房间现在黑漆漆的,原来早就睡了——平日他们也只有写作业、发呆和大扫除的时候才开窗。就算打开窗,这个距离其实只能看得见紧贴贴窗子的的书桌,其余的都在视线死角。
蓝点第一次从外面观察自己的家。
不止涂子录家,原来每个窗户后都是不容窥探的生活,每个人都过得那么的神秘。
换一个视角,很多事情都能变得截然不同。
包括相遇。
“我和你,是不是很久以前就认识了。”蓝点若有所思地问。
她没有得到答案。
没有多久,蓝点就看见一张和她住同栋楼的熟脸从楼下经过,她打算跟着她进电梯,别的楼层的楼梯应该没有锁上。
匆匆忙忙间,她还碰到了正好到家的涂子录妈妈——一个黑眼圈掉到下巴,脸和头发都泛油光,却可以看出五官很精致的女人。
涂妈妈手拎外卖,拖着身子走进来,包还没放下,就先狠狠掐了一把涂子录的脸,再揪了一下他的耳朵。
“儿子,陪老妈我吃顿夜宵。”
蓝点的家也常有这样的画面,因这此曾相识的一幕,她的心变得温暖起来。
涂子录因为拥有与众不同的能力而辛苦孤单地长大,在外面的时候,待人是机械的,处世是干巴的,思维是谨慎的,但回到家,内心总有一处被阳光照耀。
在面对美好安心得过分的情景时,蓝点总是词穷。
真好。
他的身边不会空无一人。
蓝点依旧会做梦,那晚她做了一个很甜美的梦。
她只记得在梦的最开始,她头戴白纱,穿了一件很蓬很闪亮的裙子,缓缓地向某个光源走去,后来的内容全部都忘了,醒来后只感到心脏在幸福地跳动。
“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