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她只能瑟缩在镜王宫最角落的位置,姑且保住了自己和孩子的性命。
他虽懵懂,但也读懂了母亲凄苦不甘的眼泪。
“可怜我儿要被他们当做战败的祭品。”
“倘若母上不是这样无用,你就不必被送去宏都受苦了。”
少年轻轻擦去了干涸的眼泪,沉默无言。
“辞安。”
“你就名唤辞安。”
“希望此经一别,我儿能够顺遂平安。”
女人面色憔悴苍白,半生都被囚困拘禁于镜王宫中
早就让她香消玉殒,容貌枯槁。
“夫人,不可。”身旁的侍女惊慌跪下。
“我们无权为王储取名的呀——”
“这可是杀头的罪名啊,夫人。”
倏忽,女人欲言又止,喉间温热涌动。
生生在素白绢帕上呕出滩浓黑的血迹。
“我本就是个体弱多病的废人,连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了。”
“如今寿数将近,连给他取名的权利都没有吗。”女人无力合上双眼。
“母上——”小辞安紧握住女人冰冷的指尖,神色慌张。
他从未离开过母上的身侧。
如今却要独自赴往遥远的宏都,心中如有落石压顶。
女人咬开指尖,用鲜血在镜辞安的衣襟上写下他的名字。
“你记住。”
“死生为大。”
“无论何时都要保住自己的命。”
小辞安从未见过温和柔弱的母上此番严肃模样。
他被吓得抽噎不止,点头答应。
“儿臣谨记母亲教诲。”
女人死在了镜辞安前往宏都的前夜,漫天白纸飘洒,哭声哀切。
小辞安回望漫天雪白的镜王宫,如白雪般绮丽无瑕,悄悄抹去了他们母子生存的痕迹。
仿佛从未发生过般。
“质子,我们该启程了。”
随行的礼官提醒道,没有给镜辞安回头的退路。
“辞安。”少年默默低头反驳道。
“什么?”礼官迟疑。
他明明记得这位质子不曾获得过名讳。
“我的名字叫辞安。”
“镜辞安。”
而后少年不再多言,顺从地坐上前往宏都的马车。
只有镜辞安自己知道,他紧紧攥住了母亲最后留下的血字衣襟。
心也被焚成死灰,万劫不复。
阿娘,我们从来都是别人的弃子。
“不!母上!”
镜辞安从梦中惊醒,恍如隔世。
又是相同的噩梦,少年低头看握空的双手。
昨夜他迷糊间回房休息,竟不知何时酣然入梦。
“快起来收拾,我们准备进丰州城了。”
卫衍从门口探出脑袋,笑嘻嘻朝少年说道。
卫衍没心没肺的模样,显然早已把昨夜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镜辞安沉默片刻,他回想起了昨夜和羡枝——
偏偏少年的酒量极佳,从没有出现过喝断片的情况。
昨夜的每个细节,羡枝口中的每句话,触碰的温度。
镜辞安都记得清清楚楚。
此时羡枝和何月泱早已在旅店门口等候。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我们就能到丰州。”
羡枝挥挥手,“我特意找旅店的人打听过。”
镜辞安赶车总是心不在焉的,目光中极力掩藏思绪,克制住自己不往羡枝的方向看。
羡枝察觉到了镜辞安的不对劲。
“你怎么了?”
少年应激地耳根通红,欲言又止。
目光落在少女的脸上又再度退了回来。
“你是不是生病了?”
羡枝习惯性地将温热的手背贴上镜辞安的额头,滚烫的触摸让少女顿时缩回了手。
镜辞安抬眸握住了少女纤细的手腕,再度鼓起勇气。
“昨夜的——”
“什么?”羡枝睁大双眼,充满了疑惑。
“你不记得了?”
少年的眼神中闪过诧异,面上却绯红成片。
羡枝摇摇头,很遗憾她的酒量很差,喝完酒记不住事情也是家常便饭。
镜辞安这才意识到,所有人都不记得昨天的事了。
唯独只有他一个人记得清清楚楚。
少年自嘲般地笑了笑,摇头道:“没什么。”
“你怎么话说到一半就停。”
羡枝刚想抱怨镜辞安吊人胃口。
“你们快看啊!是渡月阁!就在前面!”卫衍惊呼道。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何月泱不耐道。
但等众人抬头望向渡月阁的牌匾时,所有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纯真金镀制的牌匾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浓墨重彩的脂粉气息呼之欲出。
亭台楼阁恍若天上人间,无数美艳胡姬在高阁中奏乐歌舞。
“各位公子小姐,想要入渡月阁可是需要手令的。”
门口的侍卫拦住了他们。
“我们没有手令。”羡枝摇摇头。
“恕有得罪,没有阁主的手令允许,谁也不能进渡月阁。”
“除了手令就没有其他办法可以进去了吗?”卫衍蹙眉。
“自然是有。”
陌生的男人声音在他们耳畔响起。
眼蒙流光黑纱,肌若白雪的白发少年半倚门前朝众人笑道。
“愿不愿意来做个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