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说，现在的大周……会渐渐变成两百年前那样？”
“是。并且，血蠕于六年前的那场劫难里就作为点燃人族修真门派和妖族纷争的导火索，现在，刹摩还想让血蠕激怒鬼市，让你们将其视为修真门派的无礼污蔑和下作手段。白刻舟，你如今想想，当初的你，是不是这么以为的？”
白刻舟惊骇地张了张口，他承认青云所言就是他当初所想。
“萧喜在初至鬼市时，也与我说过类似的问题。”白刻舟回想起来。
“刹摩，非人非妖，不管是人族，还是妖族，都莫要在沦为其制造仇恨的傀儡了。白刻舟，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
“是，晚辈……明白了。”
“死前，我还需去见一位故人，六年前的事情我已再无时间继续说明了，你可与萧喜谈谈，真相自会浮出水面。”青云的身影慢慢步入透明，就像不久前的金瑶蒂一样。
白刻舟咬了咬唇，最后还是不甘心地颔首应“是”。
正当白刻舟以为青云就要彻底离去的时候，他还是意外地听到了青云最后的话。
青云悲哀地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雾香，又看回了白刻舟的脸庞，道：“最后，希望你能帮我给她带一句抱歉。”
白刻舟怔住，甚至还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末了，在确认了这不是他的错觉后，他只得继续应了青云的交代：“晚辈明白了。”
……
深夜，又将自己灌醉了的青灯独自一人，撑着手肘，摇摇晃晃地卧坐在树下，闭眼凝神。
一阵令她熟悉的妖风从金府后院矮墙的缝隙里渗进来，她睁开朦胧的双目，口中念叨起故人的名讳：“青云……青云……”
她曾这样念过他的名字无数遍，可从未想过，青云会真正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甫一瞥见刚从鬼市赶来的青云残魂，她还觉得自己一定是又做梦了，先前，她只要一做起关于他的梦，她都逼着自己扇自己一巴掌，把自己扇醒过来——因为，她不敢见他，她至今无法原谅六年前的自己，她愧疚至今，不敢释怀。
正当她忍着泪，要扇自己巴掌的时候，青云出声喊了她的名字。
“青灯，好久不见。”
“青云？！”
青云的声音让青灯吓得酒都醒了大半，她瞪大双眼，看着身影飘渺的青云残魂，险些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又哭又笑起来：“青云！你终于……终于肯和我说话了对么？不……不，青云……对不起，我……不配再见你……不配再听到你的声音了……我做错了太多，从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亦不敢……对不起……”
说着说着，她也慢慢泣不成声了。
被独守岁月的孤独和愧疚蹉跎了太多年的她，在这一刻卸下了表面上的沉寂幽暗，哭起来毫不在意形象，比小孩子还要难对付。
面对青灯的忏悔，青云却只是露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容，他摇了摇头，温和的看着她。
青灯从未见过他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
“好了，青灯，不必再如此了。”
“青云……我做错了……做错了，都是因为我，你才会变成这幅模样，金瑶蒂才会生死不明……”
“你只是落入了刹摩的圈套罢了，一时被执念所迷惑，才会酿成大错。可到底，你真的……都做错了么？”青云叹息道。
青灯一下子愣住，她甚至结巴了起来：“刹……摩的圈套，青云……你只是在安慰我罢了。”
“六年前，最初的关于血蠕的消息是刹摩的手下故意放给你得知的，目的便是想通过你来跟我强调金瑶蒂的安危，从而拿捏了我的把柄，让我提前自乱阵脚。”
“什……么？！刹摩为何要这么做？！”
“因为他想要逼我自己接触掉封印，神不知鬼不觉的少些力气，就让我自投罗网，自我毁灭……他明白，想要在人间对付我这只半阳半阴的怪物，是万分棘手的事情。他要除掉我，也是因为他明白，我的存在会给血蠕带来危机，他想要的是斩草除根。这些事情，我后来才终于明白，可惜却太晚了。”
“青云你……”
“所以你现在看到的一切都不是梦……我败在了刹摩手里，一步步走向了他的陷阱里，将自己变成这幅鬼样。”
青灯哭起来，哭的很凶很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青云无奈地笑了笑，想起从前的自己，竟从未在意过青灯的感受，不觉感到心酸，更是替青灯感到心累。
“谢谢你，青灯。”
“谢谢你为金瑶蒂做的这一切……谢谢你对我的信任……从前，我不该那么对你，不该忽视你的感受，更不该不信任你……对不起……”
青灯听到他这么说，终于逼着自己止住泪，言辞激烈地道：“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什么？”青云被她的反应逗得有些哭笑不得。
“因为……不喜欢不是一件值得道歉的事情……你不喜欢我，所以你本就不该回应我的感情……六年前的我，太过任性，太过自我……所以觉得，所有人都得把我放在眼里……包括你……”
青灯红着眼，望着他。
“所以……你不该对我说对不起……至少，你必须对得起我的尊严，对么，青云？”
青云怔住，久久停顿后，他的神色才有所改变，他笑了笑，感叹道：“这六年来，你变了许多，青灯。”
“你也是。”
青灯流着又酸又苦的泪，说道。
青云在生命消散的最后一刻，还是与青灯多交代了一句：“我与金瑶蒂死后，封印再不会对你有任何约束……青灯……放过你自己吧，万千世界，你应当再去看看。”
“好。”青灯眼睁睁地看着青云化作斑驳的荧粉，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间。
可，她的心，却并没有那么痛了，她甚至感到有一股难以言说的顺畅的气流在她的五脏六腑流动不止，牵动着她嘴角浮现一抹释然的笑容。
“谢谢你今晚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见见你……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