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利的箭簇呲啦一声挑拨前襟,却被里面的硬物所挡,难易刺穿。
寿雍气力耗尽,重重倒地,手上弩箭随之掉落,不甘心地瞪着姚华音,双眼赤红的犹如浸了鲜血。
姚华音惊魂未定,指尖颤动着从前襟取出石榴花木牌,轻轻触碰着上面被箭簇刺出的孔洞,喃喃念着:“子钦,你又救了我一次,也救了我们一次!”
木牌上新添的纹路隐藏在石榴花瓣里,轻易看不出来,上面刻的是易命禁术的符咒。
三年前,她派玄衣铁卫暗中跟着行云去往紫云山,翻看过道观中装有禁术的木匣,玄衣铁卫回来描述的筑梦符咒与她肩上佘蔓花里掩藏的大差不大,易命的符咒便是石榴花木牌上的样子。
她不确定这符咒是行云什么时候刻上去的,大概是离开韶阳之前,彼此都以为此生不复相见。
分别之后,她时常拿着石榴木牌摆弄,直到金吾城失守那日,她为他心惊胆战,握着木牌看了一夜,才发现他悄悄在上面刻了易命符咒。
一旦她在战场上重伤濒死,他便会以自己的性命换她平安。
从刻下符咒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做好了为她赴死的准备。
姚华音自知单打独斗不敌寿雍,所以尽量避免与他交手,又怕被他看出破绽,不得不在反抗与自保之间寻求平衡。
幸好她没有受伤流血,否则她身上沾染见血封喉,必会连累行云丧命。
手上半干涸的血迹粘在石榴木牌上,姚华音心疼地用衣袖擦了擦,放入前襟里收好。
寿雍躺在血泊里一动不动,赤红的眼睛半睁着,姚华音大仇得报,满心快慰,捡起地上的革带缠在他腋下,拖拽到帐篷门口。
外面的厮杀声有增无减,姚华音知道是梁越带兵赶来了,当即推门而出,高喊道:“寿雍已死,所有盛军立即缴械投降!“
高亢的声音在山间萦绕,附近激斗的盛王近卫闻声看过来,见寿雍血淋淋的躺在帐门口登时傻了眼,挡开玄衣铁卫的攻击,飞身过来一探究竟。
四条锁链如闪电般嗖嗖破风,玄衣铁卫紧跟着护在姚华音身前。
梁越知道姚华音诱杀寿雍的计划,脑子里始终绷着一根弦,打斗时留意着帐中的动静,远远瞧见寿雍已死,兴奋地举剑高喊:“所有盛军立即缴械投降!“
声音一传百,百传万,很快盖过了两军厮杀的声音,韶阳将士士气冲天,跟着摇旗呐喊,盛军不明所以,纷纷挤往帐篷方向,被韶阳军横戟拦下。
几个部将挥舞兵器,冲开人群直奔帐篷,见寿雍横躺在门沿上,上半边身子没在雪地里,口周和脖颈处满是鲜血,半睁的眼睛散了神韵,的确已经断了气,刀刃直指姚华音,怒道:“姓姚的,你杀我国君,我等盛国将士今日便要你和韶阳陪葬!”
身后一众盛军跟着齐呼:“杀了她,替王爷报仇!”
呐喊声鼓舞了盛军的斗志,一时间杀声四起,梁越骑马急奔到姚华音身边,韶阳将士跟着执戟戒备,只等一声军令。
这个时候两军相搏,韶阳必不会输,但这一战太过于耗费时间。
姚华音片刻也等不及,从梁越手中接过长剑,剑锋向下刺在寿雍胸前,目光逼视着几个盛军将领,冷然告诫:
“这不是你等表忠心的地方,给本城主让开!我自会将寿雍的尸体送回盛都,再敢上前一步,我立刻将他碎尸万段!”
国仇不可不报,国君的遗体也不容摧残,盛军统帅进退两难,僵持良久后勉强收刀入鞘。
姚华音命梁越留下善后,当即带着数千人马去往盛都方向,四个玄衣铁卫用席子卷起寿雍的尸体,跨上马背跟着狂奔。
行至半路,有韶阳军迎面赶来报讯,盛都已经攻破,季震正率军杀入城内,徐竭被盛军的暗箭射中,战死在盛都城下。
夕阳的余晖给雪后群山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给人希望与慰藉,也有种壮丽和悲戚感,姚华音静默了一会儿,继续率众西行。
盛都城下,密密麻麻的尸体堆叠在染血的雪地里,残破的盛字大旗随风翻卷着远去,消失在夜色中。
城楼上火把燃的通亮,季震一动不动地望着远方,直到看见姚华音快马临近,眉心的竖纹才勉强散开,下令大开城门迎候主君。
寿雍的尸体在寒风中吹了一个昼夜,早已经冻的石块一般,季震随意瞥一眼,跟着姚华音往城内走,趁玄衣铁卫忙着搬尸,周围没有旁人在,靠近她抱怨道:
“我说过拼死也会尽快攻下盛都,你又何必非要冒险!”
姚华音不接话,往他身前身后看了一遍,戎装里凸凹不平,到处是细布包扎的痕迹,可见伤处不少,好在他活动自如,应该不算严重。
“徐竭安置在何处?”她问。
季震神色凝重,“前面搭了个帐子,不想让他躺在寿雍的地方,免得脏了他。”
不远处,数十个韶阳军肃立在一座军帐两边,寒风卷着门帘不停摆动,里面隐约可见一口棺木,姚华音脑海中闪过的不是能征惯战的上将军,而是一个为了女儿的安危拼了性命的父亲,一个重信守诺的长者。
“这一仗多亏有他相助,单靠末将没这么快攻下盛都城。”季震在军帐附近停步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