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黑市入口,他们戴上不同样式的面具,踏了进去。
慕惜宁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从容往前走,他倒是留心了许多细节,便慢了些。
银线那头轻轻一拉,仿佛是催促。
他无奈跟上。
“洛桉,”如今慕惜宁唤这个名字是愈发得熟练了,“你说我设界以千灯令之影问心所有人,如何?”
“难度太大,人多而杂,且不少人只是来看热闹,不如去找引众人来此的人。”
她“啊”了一声,若有所思,半晌才道:“那我们兵分两路?”
“现在?”
他问完少女却忽然不说话了,只在转角时她拉住要往另一头走的人。许是拉得太急,又或是因为别的什么,抓的不是衣袖,也不是腕,碰到指尖的那刻两人俱是一愣。
他正要不着痕迹地抽回手,又被她改握住腕,磅礴仙力而来。
“业障又躁动了,不和我说?”
仙力淌过全身的感觉是有些奇怪的,那些黑雾般无处不在的业障得以安抚,这纯粹的仙力带着他曾经的功德,无孔不入地流过筋脉。
流过灵台时,他手指微动,撇开目光。
她又松了手。
“今晚就不必分开了,先一起吧。”
“嗯。”
接下来便和从前数次下人间一样,行走在繁华市井中,禁术有关一类她看也不看,只准备买些丹药什么的,却又想起自己忘了带灵石,而身上唯一值钱的只有那修不好的玉佩。
却在这时,他心中无奈轻叹,将灵石递给老板。
“你这傀儡还怪会解围的。”
洛桉还是不明白她自称傀主有什么乐趣,只道,“你的钱。”
“挺好的,物尽其用。”
“……”
青楼,慕惜宁寻了个位置落座,一拉银线,他也无奈坐到她旁边。
“听说今夜拍卖幻梦囚笼阵法,我有点好奇。”她传声过来。
洛桉无言,这阵法虽强了些,但一直鲜为人知,他竟不知这何时也成禁术了。
也不知是世人将幻阵想得太强了,还是眼前这人一时兴起想来这儿随口扯的理由。
“洛桉,斟杯茶。”
他依言照做,余光便见那几个想过来招呼客人的小倌霎时退回去了。
合着拿他当挡箭牌呢?
他将茶杯递到她面前时似是无意中牵扯到了那无形的银线,茶险些洒出去,他往前走了几步才稳住,于是两人近了些,他却没察觉到这些,顺势落座。
“你这银线有必要么?”他又逃不了,反正她有的是办法去无间地狱。
“不要银线,那你想要什么?”少女语意含笑,从进来至今,她便未曾分出过注意力到别人身上去,看了他一会儿,歪着头,笑问,“红线么?”
洛桉今日穿的白衣,便更显其玉树兰芝、不染尘俗,但偏偏一根银线牵连着两人,似是拉着他入红尘。
“慕惜宁。”他微叹。
“开玩笑的,别介意。”
时隔许久,终于听他认真喊了一次她的名字。
不知从何时起,周围的声音小了些。
少女轻笑了声,拖腔带调地开口:“曾经沧澜洲四大世家有萧氏一族,其后萧清迟远走,萧家小辈便只剩下了一人。”
洛桉将茶盏一甩,正中身后要偷袭的人,碎片又被凝上灵力,如刀刃四处飞散。
“我不认得那人,但那人总该识得我的名字的,更何况他手底下这些喽啰呢。”
乾坤袋一开,折扇祭出的刹那仿佛梅满南山,霜气逼人却又引人沉沦。
扇面半开。她一把扯下面具。
她笑着道:“用这个破阵法引我入局,是要做什么呢?”
看来所谓拍卖会的背后便是萧家嫡长子萧辰致。
心术不正的人果然还是心术不正,黑市流通禁术也应当是他的手笔了,为了萧家的荣光光复?
“洛桉,你这回可把我害惨了。”
这是在指责他喊她名字了。
他也懒得去辩驳是她自己明知有诈要来这里的,只是凝灵出招,用着一些从前没在小徒弟面前用过的。
“你若不满,大可送我回无间地狱。”
“那可不行。”她一边布阵找萧辰致一边悠哉道。
阵布好了,探寻到阵法另一头的位置,她也着实没想到,不由笑了,莫名想起心魔中的事。
她一拉银线,将洛桉从围攻中带过来,折扇一出清剿现场。
“我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洛桉正摘着自己脸上的面具,便听她又道:
“杀上魔都,完成祈愿。”
“……”我能说不么?
魔界。
血肉腐烂的气味四处都是,白骨生花,妖魔横行。
天下妖魔各自一方,魔都的出现不过是一群嗜杀的妖魔来比个高下,为了一个好听的“魔尊”称号,因为其中人太多了,所以清剿并不轻易,是以仙界一直没什么作为。
说来这还不算魔都,有修士称这一块混乱区域为魔界,占地不算小,其间中心城才是魔都。
既然是边陲小城,那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折扇扇风起,轰开城门,一圈红绫松散地缠在她臂上,阵法层层叠叠笼罩,又有结界布下。
这是想入城杀个痛快了。
洛桉本无意参与,但硬是被人拉入了战局,她重伤一众妖魔,却要他出致命一击来获功德。
“你还真是费心了。”
她笑了下,“毕竟是你的主人。”
洛桉看了她一眼,忽然也笑了,“那你也很厉害了,只用银线便能控制我的心神。”
真是反话正说信手拈来,分明略有些资质的修士造傀儡便无需线牵连了。
少女不恼反笑,银线一断,下一息却忽然出现在他面前,额上冰凉一瞬。
傀儡印直种入神识,他微微一怔。
“慕惜宁,解了。”这句丝毫没有调笑的意思。
当年她第一次下人间,慕衍也只是对她用傀儡术,印记不可随意下,这种牵连简直就是魂魄相系。
换句话说,傀儡死了,她也会受很重的伤。
而主人死,傀儡必死无疑。
“怕什么,我保证不控制你杀人。”抬手间红绫又出,她分出心神漫不经心地答,“你要实在不信,也可以给我下一个。”
洛桉侧身折断一根枯枝,以此为剑,尽量劝道:“我业障缠身,说不准哪日因果报应就来了,下这个傀儡印于你百害无一利。”
解傀儡印很麻烦,尤其他若是出手解了,又会引起她的怀疑。
“怎么会呢?”
洛桉没听明白。
却见灵光一闪,大火连天,炸开一片屋舍,阵法启动,有妖魔难以置信。
“绝杀阵?!”
这分明只有那个随修士杀同族的叛徒宁姻和她夫君才会!
“百年前诸位赶走家母之事,我还记得,久违了。”
宁姻当年以为被舍弃了,先回的魔界,可后来流亡多处的序幕便是由此拉开的。
随着众妖魔身上伤口崩开,他们听见那个天青衣素淡一身的少女续道。
“我回魔都,报仇杀人。”
“还请禀明界内,让他们开城迎我。”
恍惚间仿佛看见宁姻当年一身红衣热烈张扬,头也不回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