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时恩此刻竟是不屑的,眉目冷且傲,唇边掀起一个凉薄的弧度,给了其他人一个像看垃圾一样的眼神。
凌良的心被刺激得一跳。
“你到底是谁?”
“你一定不是宁时恩!”
他笃定的说。
宁时恩是一个只配活在阴沟里的老鼠,一个穷苦乡下出身的土包子,一个自卑的没有出息的只会任人欺负的小孩。
不是现在这个像狐狸一样勾人的少年。
即使他冷着脸看你,也让人想试试,想靠近,甘之如饴觉得自己就是那个例外,就是那个能把他心捂暖的人。
“凌良。”
宁时恩叫了他一声。
“我就是我。”
他看到他挑眉,不知为何,心又是跟着一跳。
“你以为你有多了解我?”
宁时恩说话时喉咙在振动,这些微小到不可察的动静全被凌良的掌心忠实地向他反应了。
他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唾液,喉结跟着上下浮动。
“当然…我已经观察了你一年多……”
“之前的你根本就不会……”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对方打断了。
宁时恩蹙着眉,露出了嫌恶的神色。
但他这样,竟然也美得惊人。
“凌良,你可真闲。”
凌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也想笑。
“因为我对你很感兴趣啊。”
他慢慢凑近了他,果不其然,看见宁时恩偏头往旁边躲了一下。
凌良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
“当然,我对现在这个你更感兴趣。”
还有一指之隔,他们就能鼻尖相触。
凌良的目光落到了宁时恩抿紧的唇上,那原先饱满泛红的唇被主人用力挤压得很薄,以至于没了血色。
他瞧着,突然冒了个念头,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凌良被自己的想法惊得连连后退几步,掐着脖子的手都因距离而放下。
宁时恩便是趁着这个时机逃走的。
凌良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没有任何追上去把人打一顿报仇的冲动。
他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简简单单的放过了他。
……
宁时恩几乎是用尽了所有力气才从小巷中跑出来,他呼吸得剧烈,心脏疯狂鼓动要跃出胸腔,双脚更像是踩在棉花上,身体疲惫得想下一秒能睡过去。
但他还是没有停下,也不敢停下。
他害怕被追上再度陷入不利境地。
于是只能忽略身体的抗议,机械式的迈动酸痛的腿,跑,一刻不停地跑。
直到险些踢到个地面凸起的砖块跌倒,他下意识扶住一旁贴满了小广告的电线杆稳住自己,喘息几口,只觉喉咙火辣辣的疼。
橙黄色的夕阳光芒照在地面,像是铺就了一层漂亮色彩,彩色中还有一道灰暗的人影,像剪纸画。
宁时恩就盯着自己的影子发呆。
原来,这就是人类。
身体会痛,心也会痛。
宁时恩想。
他在适应这个世界,也在适应着做一个人类。
他好像对“做人类”很熟悉,无论是他情感的产生,还是思维的运作方式,都像极了“人类”。
兴许,他丢失的那段记忆里,他就曾作为人类生活过很多年。
他甚至有自己的性格,有自己的好恶,有自己的行事作风…他可能真的是人类吧?
宁时恩撑起身体回头望了一眼。
小巷已经离他很远,远到巷口的绿色垃圾桶成了一个模糊而小的圆点。
没有人追过来。
想来危机是暂时解除了。
总算可以松一口气。
宁时恩抬头看了眼快没入地平线的太阳,打开身侧的布包借着余晖去看那富有设计感的录取通知书。
第一页是镂空的A大校徽,翻开有建筑立起,用红卡纸剪出的教学楼透过暗沉的橙黄色光芒在另一面投射出影子。
宁时恩抚摸着手写的力透纸面的“宁时恩”三个字,小心妥帖地把它合上收好,藏进了自己的贴身衣兜里。
原主报志愿的时候没有跟他的妈妈讲,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母亲”不会允许他离开她,远走高飞去奔赴A大的美好前程。
他偷偷攒下打工的钱,凑足了学费,妥善藏好了通知书,只等着展翅的那一天到来。
“宁时恩”其实不像凌良口中所说的,是个懦弱胆小的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的人。
他只是更擅隐忍,他比许多人都要坚韧。
宁时恩也能理解他后来对邵书涵的嫉妒,甚至做一些事情去抹黑对方的行为。
他没办法不恨。
他黑暗的过去全与这个人息息相关,而邵书涵却一直活在光明底下,一直被爱,被仰望。
“宁时恩”是不被庇佑的小孩,他怨恨命运,怨恨设计换了自己身份的养母,更恨“偷走”了自己一起还阴魂不散的邵书涵。
“我也不被庇佑。”
宁时恩对着这具身体说。
他知道“他”已经不在了,知道“他”甚至不能算做人类,“他”只是一个三流小说里的NPC,一个一生都被安排好的用来衬托主角的存在。
但他还是要说给他听。
“但是我们都不服输。”
宁时恩转身走入另一个小巷,他的身影完全沉进了黑暗里。
他要去面对“他”的“母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