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宥曾抓了几个大月人询问徒护肃被抓的真实情况,得知其母是主动赴死时她沉思了好一会儿,末了,她抬头问李择言:“你觉得徒护肃怎么样?”
正是这个问题导致了后续的不幸。
李择言想了想,回答:“其实我查过他,他也是个可怜人。”
西宥等着他的下文,他继续说:“许多年前,他跟着圣上打天下,按理来说该是封侯挂帅的,可就因他擅防,所以被安排驻守西北。这么多年来,越人南蛮等族不知起了多少场兵事,唯独西北安安静静,就是因为有他的镇守。”
“城中有一蛰伏多年的大月人,他看准了机会掳走徒护前辈的亲娘,正是为了要挟他。老夫人离世的消息我等并不知晓,是有天徒护前辈做噩梦被吓醒我才得知,原来他亲眼目睹老夫人的离去,自此噩梦缠身。”
“老夫人与前辈,皆是忠肝义胆之士。”他说。
西宥在那之后就放松了警惕。
军营里载歌载舞。
李择言坐着喝酒,一切尘埃落定后他感到难得的轻快,终于有闲心去想其他事情。
他用肩去撞身旁的西宥,问:“他们今个都在喊世子妃,这是在叫谁啊?”
西宥丢着花生米,云淡风轻:“我啊。”
“哦哦,”李择言了然点头,“太子妃啊,他速度还真快。”
他说着突然眉头一跳,不可思议吼道:“你说什么?世子妃?哪个世子?什么时候的事情?”
西宥一脸莫名其妙,“当然是那个世子啊,不然我哪来的机会从京城跑来救你?”
李择言却是大怒,“你为了来军营,把自己卖了?他怎么敢?啊?!”
西宥按下盛怒的李择言,用眼神示意丘荣出去。丘荣十分护主,在听到李择言的话时就已经黑脸了,可是西宥发了话,他只能一脸不情愿走出营帐。
外面又飘起了雪,有雪花顺着丘荣挑起帘子的间隙跑进来,西宥想起京城中的那场雪,思乡之情更加浓烈。
“我是自愿的。”她轻声说。
李择言表情复杂,他看着西宥欲言又止。
她又道:“等回去了,你别找他麻烦,他身体不好。”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话音才落,她突然眼一翻倒在了桌上。
李择言一急,上前去扶她,“你若是想逼我就范,没必要用这个方法!”
“醒醒!我答应你还不成吗?”
李择言拼命晃着西宥,自己的动作却越来越无力,他晕晕乎乎地扶住桌子,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撑着最后的意识高喝:“保护沈将军!”
伍副将头一个站起来,他迅速抽剑,却在那一刹两眼一黑。
就在这时,颜途鲁面无表情拔剑,一刀朝着伍副将砍了下去。
血,喷洒在营帐上。
乱,大乱。
丘荣察觉不对走进来,发现了这惨无人道的一幕。
他心一跳,迅速看向西宥的方向,却只能看到被层层围住的衣角,他疯了一般吼:“长平军都有,营救世子妃!”
帐内的人多数遭遇不幸,帐外却也不容乐观。
丘荣提着重剑奋力厮杀,沉重的剑落在他们身上不见丝毫伤口,只听得一声闷哼,那是因为太重了才喊的疼。
杀不死。
雪越下越急,越下越重。
西北军在此夜提起了屠刀,往日里温顺的面孔在此刻化身为恶鬼,京部和长平军成为刀下魂。
丘荣杀红了眼,背后突然撞来一人,他眼神发狠要砍过去,却听得一熟悉的声音,他连忙收势。
“高丞!”他吼。
“副统领!”高都尉答。
丘荣用重剑拍出一条路来,“逃!不要停!”
高都尉一抹脸上的血,把丘荣往生路推,“副统领你有大才,你跑吧,我来殿后!”
丘荣恶狠狠地看着人群中的徒护民,重剑未敢有片刻停歇,直往对方头颅劈,“你这点本事能护我几里地?快点滚!把这里的消息递出去!”
雪越来越猛,雪地里盛开大片红梅。
丘荣渐渐体力不支,他环顾左右,是一群又一群豺狼,他复又看向脚下的土地,这是他们死了不知道多少兄弟才夺回来的。
他眼前已不知是泪水还是血水,迎着落下的冷刃,他痛呼:“我长平军踏过荆棘步过草地,曾驱逐越人斥退夷人,一路过关斩将未尝惧怕,如今收复西北以为苦尽甘来,临了竟是死于自己人之手!老天你开开眼啊!”
冷刃在空中停顿几许,最终还是劈下。
雪没有停。
*
天越发冷,京城进入年关,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红灯笼。
于文走在街上,身后跟着元山,他心里想着事。
父王过几日就会到京城,他想让父王替他求来赐婚的旨意,他想给西宥一场盛大的婚礼。
北呈和阿煜都想再见见西宥,一直催着他早些完婚,他们好从边疆赶来喝喜酒,他们说边疆的酒不能醉人,是有情人的喜酒才能醉人。
他心里漫上止不住的喜悦。
他还以为他这一生就这样了,没想到他还能有如此际遇,他何其有幸能遇上西宥?
于文漫步走着,看见成衣铺,他就想到少女翻飞的裙摆;看见木剑,他就想到少女舞得出神入化的剑法;看见胭脂,他就想起少女嫣红的脸颊……
他觉得他太想她了,不如给她去封信吧?告知她他等得有些难耐,问问她可否有像他一般的想念?
不了不了,他摇头,还是不问了,如此倒是显得他在撒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