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战从天黑打到天明,再以此往复,不少士兵都有了倦意。
得知乌图死讯的西宥沉着脸回到营帐,底下站着一应将领,他们表情肃穆。
李择言不是没经历过这种事,可他深知西宥并没有这种经历,一时面露不忍。
于文的信就在这个时候送了进来,西宥瞥了高都尉一眼,抬手去接信。
这段时间于文的信没有断过,基本上他提出的计策她都有采纳,可唯独这一计,她没法接受。
因为算无遗策的于文甚至提前预知到乌图的死,要她拿这一事来做文章。
现在士气正低,必须整顿士气,为下一次作战做好准备。
自古以来,死人往往比活人更好利用。乌图是长平军中的一员猛将,有着很高的威信,只要她能顺水推舟以此激励众人,必破敌。
西宥抬起眼皮挨个往下扫视过去,他们俱抿着嘴在等着她发号施令,这是她梦了多少年的场景。
她一拍桌案站起来,命令召集全部部下,她有话要说。
孙宪忠和李择言落在后面,他们清晰看见西宥发青的眼窝。
孙宪忠低声说:“乌将军已死,沈将军更该让他死得其所。”
李择言斜他一眼,没想到自己在这一点上竟和他不谋而合。
西宥没有回答,她继续往前走,发现丘荣正候在那里,见她过来,他上前一步道:“乌图尚有一力,请世子妃全他一死。”
西宥垂下眼,仍旧不作答。
再向前走去,颜途鲁站在前方欲言又止,最后一闭眼道:“沈将军年纪小或许不知,战场中哀兵往往更强盛。”
西宥一路走,不乏有好心的将士给她支招,就连徒护肃也来隐晦地跟她提起借题发挥的事,她只保持沉默。终于来到人前,她身后已经跟了一长串人。
寒风刮过众人的脸,他们尚不明白沈将军要说什么,只是借着忽明忽暗的火把看见那人瘦削的脸。
迎着冷冽的风,西宥抬起头,脸上恢复了以往那冷酷的表情。
她终于开口:“嘉兴二十五年,圣上率领众将士来此欲收复失地,大败。”
所有人猛地抬头。
他们本还沉浸在死亡的哀痛中,正等着西宥提起乌图的事情,没想到她会有此发言。
“嘉兴二十六年春,前太子为救圣上战死疆场,张胜勇因其勇猛之名,被拜大将军。
“嘉兴二十七年秋,二皇子被大月人生擒,大月人以此要挟我方退军,二皇子不愿圣上为难主动赴死,大月人恼羞成怒将二皇子肢解,并派人送了二皇子的断肢去京城。”
底下人的眼睛已经发红,他们忘不了这一年的耻辱。
西宥声音更沉,“嘉兴二十八年,三皇子被围,遭千刀而死,同年冬,五皇子失去双腿,再不能横刀立马。
“圣上举全国之力奔赴西北,他失去一众儿子,大虞失去千千万万百姓,你我失去万千同胞,可他们始终没能越过苦行山。”
西宥指着身后的高山,“现在是书写新历史的时刻,我们已经突破苦行山来到这里,是胜是败皆系在我们身上。提笔的人是京城里的史官,创造历史的人却是站在西北这片土地的我们。”
“我乃大虞朝第一位女将,你们作为我手底下的兵,告诉我,你们想不想收复西北,想不想青史留名?”
她目光如炬。
在短暂的沉默后,人群里爆发出一声冲天的怒吼:“想!!!”
于是大军再次出发了,士兵们向着未知的命运迈出这一步,没有犹豫,没有动摇。因为他们此刻有着共同的目标,有着共同的信念,无论出现什么艰难险阻,他们相信西宥会带领着他们化险为夷。
上下同欲者,必胜。
*
太子府。
安厚存拿着信推开陈臻的书房门,“柚子信上说她碰见了左耳有两个洞的人,你们说,这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吗?”
陈臻伸手要信,安厚存把信给他,自己走去磨墨,“我现在对这一事知之甚少,不过她来信来得急,我琢磨着得先给她去信一封,免得失了先机坏了大事。”
王逸林赞同他的做法,“是该早些送过去,过段日子就是阿臻生辰,人不齐怎么行?你在信上催催他们。”
周安鑫:“可猴子你不是说他们亡族了吗?”
安厚存着手铺开纸,自己也发愁,“我找过去确实是只剩一片废墟,兴许是有活口,我还得想办法查一查才行。”
陈臻把信收好站起来,“皇兄找我,我先走一步。”
三人道好。
陈祈此番是想问陈臻要什么生辰礼,陈臻想了想,笑道:“皇兄明知故问。”
陈祈挑眉,失笑,“你这不是在为难为兄?”
陈臻耸肩,他可什么都没说。
陈祈目光软下来,看着面前的少年,他就无法不想起御书房里含泪的他。
他想,想娶自己心爱的人算什么错呢?
于是他说:“说起来,我还真有一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