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骨瘦如柴,胃部却像被塞了一个皮球一样高高撑起。因为催吐,他的手上满是伤痕,嗓子哑的无法说话。
于是他停了药,改用电休克疗法,疼,疼,疼,疼,除了疼什么也记不起来,但就算疼他也不能停下来,他逼着自己害怕到发颤的腿一次次走向诊疗室,治疗后他会出现肌肉痉挛和抽搐,有时在家里走着走着就会浑身无力的瘫倒,不过幸好没人看见,楚臻忽然感到一阵欣喜,真好,没有人发现他的不堪,没有人会知道这些。
三个月后,觉得自己的状态挺好时,楚臻便回了学校,同学们夸张的一起过来拥抱他,他几乎被人流挤得喘不过气,但他还是好脾气的回抱了同学,还给全班同学一人送了一份礼物。
楚臻觉得自己好像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人拥有他的身体,带上完美人设的面具成为所有人期待的样子,一个人以灵魂方式脱离他的身体冷眼旁观这一切,讽刺他的虚伪做作。
楚臻又重回篮球场,拾起来荒废已久的散打训练,但他渐渐发现自己依旧力不从心,篮球场上他再不能百发百中,跑不到半轮就累的半死,还有训练,往常轻轻松松制服的对手现在也逼得他热汗连连。
背书的时候,不论背几遍也记不下来,还经常走神发呆,期末考试就要到了,楚臻知道自己如果考了一定会露馅,于是他过马路时瞄准机会制造了个小车祸,腿部轻微骨折。楚臻很高兴,他又得逞了,不用考试了,不用学习了,不用在别人面前丢人现眼了。
整个寒假,楚臻在床上自暴自弃的睡到十二点,醒来后也不起床,他现在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他明明已经好了,可是恢复不了的体力,永远记不住的知识,永远算不出答案的数学题,都在提醒他,他要完了。
不行,不行,要想想办法。可他越是着急越是焦虑,脑子里就越是一团浆糊,身体也故意似的自暴自弃,他又开始暴食节食和疯狂运动的循环了。
快要过年的时候父母回来了一趟,大中午的,楚臻居然还窝在床上睡觉,他昨晚打游戏到凌晨三四点才睡,这会正睡得迷迷糊糊,楚朝行进来看到电视屏幕上跳动的游戏入口,房间里到处都是零食袋子,外卖盒子,还有随地乱扔的衣服,窗帘也被拉起来,房间黑乎乎的像个鬼屋。
楚臻还睡着,楚朝行心里无名火起,也不问前因后果,他过去猛的抓起楚臻把他拉下床,楚臻还懵着,便迎来了父亲疾风骤雨的一巴掌,楚臻便立时清醒了。他惊惧地看着父亲,听他怒吼一句:“清醒了吗?”
随后楚朝行摔门而出,魏欣雨走过来,坐在床边,抚摸着楚臻被扇肿的脸:“你也别怪你爸生气,他这几天公司里的事情有点多,小臻啊,你是怎么回事啊?上学期期末就因为跑出去玩出了车祸,现在又是这个状态,你又怎么了嘛!”
“你又怎么了”他的痛苦和悲伤似乎是一件多大逆不道的事一样。他学校里的那些朋友受了一丁点委屈都要到他这里来哭诉,他从来都是用最大的耐心和好脾气去哄去陪,可是怎么就没有一个人来哄哄他呢,甚至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的痛苦与委屈,连他的亲生父母都没有。
楚臻低下头,平淡道:“我知道了,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楚臻平静的送母亲离开,他看了一会儿床头贴着的那张被他删删改改的未来规划,然后慢慢的扯下来,撕成碎片,丢进垃圾桶。
因为出车祸,楚臻没有参加高三年前的补课,而年后的补课连正月初十还没过就开始了。高三下半年的楚臻又气场全开,后面几次摸拟考试都是年级第一,高考也发挥了最佳状态,他的成绩挑选国内任意一所大学都绰绰有余。
楚臻最后选择了S大,好是好,只是大学和他家一南一北,相距近两千公里之遥。
8-因此,一切疏忽都经过深思熟虑,一切邂逅都是事先约定,一切屈辱都是惩罚,一切失败都是神秘的胜利,一切死亡都是自尽。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吗?”空姐脸上保持着甜美的微笑问道。
“给我拿条毯子,谢谢。”
“好的,您稍等。”
楚臻望向窗外,看着外面大片的云层和起伏连绵的山脉,他从小长大的城市已经远了,他的心空荡荡的,乏味的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楚臻忽然又生出一种人生尘埃落定的安宁感。
毯子很快被拿过来,这大热天的,楚臻畏寒似的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他闭上眼,期望自己一会儿睡着能做个好梦。
楚臻睡得昏天暗地,做了些光怪陆离的梦。
“都怪你,都怪你,我为什么要生你,都是你这个扫把星,你害死我了……”
“我告诉你期末你要是还考期中那个成绩,我非让你爸打死你……”
王宇鼻血喷出来,他捂着鼻子,朝楚臻大喊:“你他妈说啊,到底是谁?”又把所有人都扫视了一遍:“你们也说啊,都瞎了吗?”
魏欣雨捧着肚子,她的腿满是血水……他藏在床底,一只手从床底把他拽出来。
依旧是那片黑暗,皮鞋踩在地板上啪嗒啪嗒的响,钱国洪的脸y笑着放大在他眼前。“快出来哦,他们都不要你了……”
他初中的课桌上面写满了字:欺负同学的人渣,栽赃别人不要脸,去死吧,有人养没人教,活该被打……
杨姨抹着眼泪问他:“疼吗?”
杨姨跟他说生日快乐,又给他吃她亲手做的包子和米饭炒菜。
“那个,你记得我吗,我们是一个班的,我叫林夕语。”
那只已经僵硬了的小猫的尸体。
“你那是病,得去精神病院治……你知道自己什么样子吗?照照镜子吧,就是钱国洪那个肥猪样儿……”
暴食后镜子里面那个丑陋的肥胖的自己。
同学们一齐笑着来拥抱他,他们羡慕的眼神。
还有他自己,用刀片划开了手腕,死在了浴室里的自己。
如此残缺,如此破碎,如此绝望,如此无奈。
飞机颠了一下,楚臻从梦魇中醒来,只觉得怅然若失,整个人都恍惚起来,他脸上冰冰凉凉的,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在梦里哭了。
真傻。
楚臻自嘲的笑笑,有什么好哭的。
梦里的场景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又快速退回去,快的楚臻只几秒就忘记了那些内容,他只记得自己梦到了伤心的事,却不知道那些事是什么,也不知道那究竟只是梦还是真实发生过的。总之,很多事楚臻都忘了,只依稀记得几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