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澜清从来不知道一向温柔的妈妈居然会发这么大脾气。
而爸爸几乎不会和妈妈吵,只是当妈妈说什么姓林的不得好死,遭天谴这类话时才回两句:“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可我也早和你坦白过了,也提了离婚,是你一直抓着不放……”
而妈妈像是一瞬间失了力气跌坐在床上,她低声哭着:“那小清呢,你连儿子也不要了吗,小清还这么小……”
当年他一直以为两人是闹了什么矛盾,而后来爸爸也回家越来越少,直到出了事故。在医院他又见到了那个叔叔,可每次来他都被妈妈骂着赶出去。在爸爸的葬礼上,那个叔叔也来了,一脸憔悴,妈妈虽然没再赶他走,可还是时不时就朝他投去怨恨的目光。
他好几次见到那个叔叔朝妈妈手里塞钱,刚开始妈妈总是扔在地上,还朝他啐口水,渐渐的,妈妈会收下那些钱,到后来妈妈甚至会主动去要钱。不过几年后,那个叔叔就结婚了,他的新婚妻子在妈妈去要钱时用扫帚把她打了出来,不久就搬走了,他也再也没看到过那个叔叔。
赵欣一直吵着抢着把那剩下的半瓶酒都喝了才醉的睡着了。李澜清叹了口气,他帮赵欣脱了鞋盖好被子,留了盏灯后走出去,睡在了外面的沙发上,赵欣醉成那样他总不能一走了之,他上初中时街坊里就有人因为喝醉没枕好枕头,第二天被酒淹了心脏死在家里,他不放心赵欣一个人。
第二天一早李澜清去外面吃了一笼包子,又打包了一笼拿回去给赵欣吃。
赵欣似乎有些惊讶李澜清会给他买早餐,她伸手拿了一个包子咬了两口,忽然抬头盯着李澜清看:“你一会儿跟我去个地方。”
她浑浊的眼里短暂的有了一抹亮光,像是希望,像是救赎,像是盛着美好未来的光明。
李澜清没问也不想知道是什么地方。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继续转头看着窗外,盘算着要去哪里找工作。一会儿有辆车来了,也不等李澜清问什么,赵欣就推着他上了车,而车上不管李澜清怎么问,赵欣都一言不发。
到后来车越走越荒凉,过了两三小时才到了地方,李澜清才看到那建筑上写着光明教育咨询中心。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赵欣为什么带他来这里。教育咨询中心,是想让他在这里教书吗,是为他找了份工作吗?
李澜清跟着赵欣进到一个办公室,一个谢了顶中年男人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李澜清感觉很不自在,抿着嘴往后退了几步。
下一刻就听赵欣道:“肖教授,您一定要帮帮他,这孩子还有救,还陷得不深,他早上还给我买早饭来着,只要治好了同性恋,他就是好孩子,他小时候那么乖来着,您让他回到以前好不好?”
那谢顶男人笑的和蔼亲切,眯着眼点点头:“这你放心,一个月后你再来看,我保证他能让你满意。”
李澜清这才意识到赵欣想干什么,他惊恐的往后退,然后拔腿就跑。
那男人也不着急,悠闲地喝了口保温杯里的茶:“嗯,是有点毛病,确实该好好管教管教,孙教官,去抓回来。”
李澜清跑出门还没几步,就有几个大汉围过来把他压倒了,他刚挣扎了下,喊了声救命,背上就被狠狠顶了一膝盖,脸上也被扇了几巴掌,李澜清疼的眼冒金星,生理性的眼泪唰拉一下流出来。
远远的,李澜清看见赵欣走了,上了一辆出租车,似乎心满意足,步子颇为轻快。
李澜清被一个穿迷彩服的高壮男人把他推进了一个小房间,房间很小很暗,连窗户也没有。
接下来就是长久的关押,李澜清丧失了时间的概念,不知道什么时候是白天,什么时候是晚上。他长久的蜷缩在一块垫子上,反正也看不见,他索性一直闭着眼,脑海里一遍遍回忆沈律柯的脸,就好像有一束光照进了他的脑海。
有时他躺着,会感觉有老鼠蟑螂窸窸窣窣的爬过他的身体,第一次李澜清吓得大声尖叫,他冲到门边拍打着门边大声叫喊“放我出去,让我走”,可没人理他。后面几次也就习惯了,甚至在老鼠爬过他的脚边时李澜清也见怪不怪了。
一天两顿饭,会不定时从门底下的小口推进来,然后小口又会合上,李澜清摸索过去,拿起饭菜闻了闻,应该是青菜米饭,只是米饭不知放了多久,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青菜里有很多汤水,泡着米饭令人作呕。
第一天李澜清实在吃不下那饭就没吃,但他知道要是那些人看他没吃饭,说不定会饿着他,让他几天都没饭吃,于是他把饭倒在墙角后把饭盒放回门口。
如他所料,接下来几顿都是同样的饭菜,也不知是到了第几天,李澜清即使每天一动不动的躺着也饿的头昏眼花,他强迫自己吃下了那令人恶心的饭菜,用手从半盆汤水里捞出米饭送进嘴里,连日来空空如也的胃骤然吃了已经发霉馊臭的饭菜,李澜清只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欲呕吐。
饭菜的馊味,不见天日的黑暗,要把人逼疯了的安静,阴暗潮湿的腐烂……
长久的禁闭让李澜清很痛苦,他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可是他一遍遍告诉自己,只要有机会出去,他什么也顾不得了,他一定要去找沈律柯,然后和他说他爱他,好爱好爱他,一刻也不能没有他,就算他不要他,他也要死皮赖脸的凑上去,他要和他在一起,他死也要和他在一起,他要,他要杀了他,剜下他的心脏和眼睛,然后吃进肚子里,他要生生吃了他,那样,他们才能永不分离。要是谁还来阻挡他们在一起,他一定要杀了那些人,不管是谁。
沈律柯,沈律柯,他必须要再见一面沈律柯。就这样一遍遍的,李澜清昏昏沉沉的不断念叨着沈律柯的名字。
终于,门开了,几个穿迷彩服的人进来,其中一个动作粗暴的拖着李澜清去一个小浴室。李澜清意识不清,只能被动的任人拉扯。
推他进禁闭室的那个教官从墙上拿下一个水管,打开开关,一大股冰水就向李澜清喷过来,他立时清醒了,抬着胳膊去挡水,当然是无济于事。
这场折磨持续了十几分钟才停下来,李澜清打着冷颤,哆哆嗦嗦的穿上旁边给他准备的蓝色短袖和长裤。教官又领着他到一间房子,有四个高低床,里面的人看见教官进来一瞬间都绷直了脊梁,坐的端端正正。
李澜清被分到一个下铺。
本来小黑屋里环境湿冷,他就感觉有点感冒,出来后又被冷水一冲,现在李澜清只感觉整个人头晕眼花,快要昏过去,像走在棉花上虚软无力。
那教官说了什么李澜清没听清,只好不容易捱到教官走了便立刻倒在床上,用被子紧紧捂住自己睡了过去。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宿舍里的人也都习惯了,没人去关心李澜清的小伤小病。
李澜清睡的很难受,他觉得这次发烧的很厉害,比上次沈律柯来找他那次还要厉害。
昏沉间,他好像看到沈律柯来找他了,他高兴的扑过去,沈律柯却又一下子远了,他说:“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也从来和你不是那种关系,是你一厢情愿。”
李澜清刚想说什么,就被一个巴掌扇醒了,他费力睁开眼,发现那个高个教官正站在他面前,朝他大声吼道:“站起来。”
李澜清怕再挨打,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刚下地,就晕晕乎乎的摔倒了,那教官见状又是几脚踢过来,李澜清想躲也没地方躲,只能认命的抱着肚子蜷缩着被打。
踢了几脚,教官从口袋里驾轻就熟的掏出一板退烧药扔到地上,恶声恶气道:“从今天起,我负责你的矫正课程,以后见到我要鞠躬,叫孙教官,不许有任何小动作和出格的想法,被我发现了,你就要接受惩罚!听见了吗?”
孙教官说完又踢了李澜清一脚,李澜清忙点点头表示听见了,结果又被更狠地踢了一脚,孙教官吼道:“说话。”
李澜清有气无力道:“听到了。”
孙教官又是一脚:“大点声。”
李澜清用尽全身力气大声道:“听到了。”
教官还是不满意:“要加上孙教官。”
李澜清实在是没力气了,但还是强撑着蓄了一口气大声喊:“听到了,孙教官。”
孙教官这下满意了,两手背在后面走了。
李澜清捡起药,看了一圈也没看到水,他取了两片药,准备干咽下去,可嗓子干的都要冒烟了,哪里能咽下去,幸好这时一个男生走过来,递给他一杯水,李澜清顾不上道谢,就一口气喝光了水,喝完他才看向男生,连连道谢。
男生摆摆手,转身走了,李澜清这才注意到,这人一瘸一拐的,是个跛脚。
宿舍里的人都是统一的蓝色半袖加长裤,衣服丑不丑倒在其次,主要是这蓝色半袖散发着一股不可言说的难闻味道,一看就是上届穿完下届穿,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了,而且衣服布料粗糙,再加上磨损严重,乍一看像是擦桌子的脏抹布一样,能不穿自然是最好的。
不过有一个人穿着米色衬衫的常服,这是个很帅气的男孩子,五官有棱有角的挺立体,头发微长,穿着浅色衣服,有种与这里格格不入的违和。
肚子里很饿,估计这里的饭都是自己去吃的,也没人提醒他,这会儿也早过了饭点,李澜清认命的暂时忍下了饥饿,想着明天要早点起来,不知道饭菜是不是和小黑屋里的一样……
该到睡觉时间了,即便李澜清已经睡了大半天,可毕竟心理上疲累至极,加上退烧药的作用,他还是打不起精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