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把过脉后,先跪地向宇文皓道喜:“恭喜王爷,王妃脉象顺滑,是有身孕了。”
听闻消息宇文皓眉间阴霾尽数除去,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当真?”
“千真万确。”
“但她一直昏迷不醒是何缘故?”
“王妃受了惊吓,心神损耗导致气血逆行,只需静养调理,待情绪平复自然能苏醒,王爷不必过于忧心。”
宇文皓心中稍安,吩咐人带太医下去开药方领赏,兀自坐在榻前握紧青玥的手,似水的柔情从眸中流淌,落在苍白恬静的梨颊上。
“丫丫,你听到了吗,我们有孩子了!”
青玥眉睫微颤,似在回应。
进一步的牵绊填平他心中长久以来的不安,宇文皓心潮澎湃,俯身吻在她额头上,激动地自语:“自此以后,会是属于我们的全新开始!”
***
昭和五年九月廿一,赵王举兵谋反,崇明帝宇文曦驾崩,皇子宇文承稷遇害夭折。宁王宇文皓遵循祖宗礼法,奉太后临终懿旨,在大行皇帝灵柩前即位为帝,受百官朝拜,改元天佑。
王妃沈氏依礼册封为皇后,待礼部择过吉日与新帝一同祭天,行册封大典。
乾坤气象换新,朝臣们对此各怀心思,宇文皓虽称帝,尚有许多势力需镇压平定,以稳固朝局。
未确保宫里余孽完全清楚之前,青玥暂时在潜邸养病。
过了两天,仍没有醒来的迹象,喂进去的汤药也悉数吐出,人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
太医再三诊脉并未发现异常,哆嗦着解释:“皇后娘娘脉象平稳,依臣拙见,恐是有心结未结,她不愿意醒来。”
宇文皓:“什么叫不愿意醒来?”
“人在昏迷时同样存有神识,唯有解开娘娘心中郁结,方能自主苏醒,陛下不妨多同娘娘说说话,如能唤起她内心深处的牵挂,兴许能唤醒她。”
亟待解决的政务繁多,宇文皓大部分时间要同百官议政。但只要人在王府,定然寸步不离守在榻前,喂药,拥她入睡,柔声细语诉说衷肠。
“丫丫,为了孩子,乖乖把药吃了好不好。”
“你不肯醒来,是在怪我?”
伴随一声声不得回应的低语,墨眸中的光芒渐渐黯淡,宇文皓的声音也沉下来:“丫丫,如果我说给你自由,你是不是就愿意醒来了?”
回应他的仍旧只有微弱呼吸声。
蓦然沉思良久,他咬着皓齿笑起来,倘若等她醒来自己要再度承担失去她的痛,倒不如这样睡着,长长久久彼此守候。
***
青玥又被梦魇困住了,醒不过来,更不愿醒来。
这次她终于看清楚,常出现在梦境的女子,身上的衣裙原是素青,因中箭倒在血泊里,被浸染成红色。
与宇文皓相同面庞的持箭人转头看向自己时,墨色瞳孔里的杀意散去,露出依依眷恋的柔情。
四目相对,梦里的她先开口,“你也杀了我吧。”
对方却丢了弓箭向她张开怀抱,“我已经杀过你一次,不愿重蹈覆辙。”
她鬼使神差走过去,怀抱里毫无温度,再想抱紧些,一切如烟雾般消散,心中骤然一空。
苍白而朦胧的雾气里,看到爹娘和阿姊在招手,唤她乳名。
左右大仇得报,她应该去黄泉下陪爹娘和阿姊,还有沈家所有人,不是么。
另有一股力量在背后拉扯,使她抬腿却迈不出步子,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遍遍唤“丫丫”,她认得那声音,温柔,深情,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竟然如此眷恋它。
……
悠悠睁开了眼睛,却不见唤醒她的人,只有守在榻前做针线活的香桃。
香桃有一天一夜没合眼了,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确认不是梦境,欣喜若狂地蹦起来:“您醒啦!您终于醒啦!”
睡太久,青玥看什么都蒙着一层薄雾,勉力聚焦目光,扯出一抹笑回应她。
意识逐渐清晰,原来梦不仅仅是梦,倒在血泊里的也不是别人,是前世的她。
初听闻以为极度荒唐遥远的东西,如漫天箭矢朝青玥刺来,久久无法平静。
抬眸四下张望,周围是她熟悉的王府正殿,虚弱地问香桃:“他在哪里?”
香桃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王爷如今已是陛下了,在宫中处理朝政呢!”
“陛下……”青玥喃喃重复。他终于得偿所愿,一切都结束了。
须臾,坐起来说:“我想起来走走。”
……
太医诊断不假,青玥的身体没有大碍,在花园里转悠不大会儿便恢复精气神,肚子也跟着睡醒,咕噜咕噜叫嚣抗议。
巴巴看向香桃,后者会心一笑,“奴婢这就命人备膳。”
“我想吃你做的酥酪。”青玥笑着补充。
王府花园里有一棵百年银杏,隔着距离看见一树金黄在阳光下闪烁,如金箔般耀眼。青玥踱步过去,尚未走到银杏树下,先有一段熟悉的琵琶声传入耳畔。
她不仅记得这旋律,亦记得曲子背后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