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IG小号发布偏僻的海滩定位后,姜北穗将手机丢进塑料桶里,继续专心致志地堆弄手下的沙塔。两天前第一次碰面就让她瞧出端倪,果然哄她来济州岛和大家叙旧就是个谎言,其他人心不在焉地打过照面后,全忙着助攻李东赫来之不易的恋爱副本。
早干什么去了,姜北穗的评价如上,以李东赫浑身的百八十个心眼,不像是会磨蹭到现在才行动的类型啊。又不是百年不开花的铁树,他小小年纪应付人情世故也游刃有余,如果他先对夕柠袒露心意,说不定真就没罗渽民什么事儿了。
本来还想和夕柠叙旧,姜北穗快速审视局面后,决定不横在二人中间做那颗发亮的灯泡。毕竟她妹妹向来钝感力拉满,李东赫在旁幽怨地快把她盯穿,夕柠居然还恍若未觉,只剩姜北穗浑身不自在地想逃跑。
于是她也执行力超强地照做了,当晚就夜不归宿地打卡了两家迪厅,凌晨在酒吧附近另开了旅馆房间,睡到正午才被刘扬扬催命似的电话吵醒:“喂,你跑哪儿鬼混去了?”
好不容易看清了备注接通,姜北穗眼睛半睁不睁,只记得意识不清地应着他的催促:“别急,我已经坐上飞机了。”
“……”
大概是在少有的假期里心情愉快,刘扬扬没拆穿她刚睡醒时语意不明的谎言,对她的迟到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耐性。陪姜北穗先吃过饭,他将约定的活动时间一改再改,拖到傍晚才终于玩起他心心念念的无重力赛车:“我真是欠你的。”
正是日落西山时,视野里是大片摇曳的灿金色芦苇丛,宿醉过的姜北穗倒是感到心旷神怡。济州岛的冬天并不太冷,被阳光烘烤过的空气变得暖洋洋,挤走了残留在她肺腔里,那么一点儿湿寒的不如意:“让让我吧,我可是坐了十个小时飞机来见你呢。”
“我才不信。”刘扬扬摘下防护头盔,对她老套的说辞嗤之以鼻:“明明就是你想翘课来玩嘛——顺便期待和某个人的偶遇。”
如此直截了当地戳穿还真是不留面子,不过看在他先前主动买单的份儿上,且随便他怎么调侃吧。甩了甩头发,姜北穗将扯掉的一对手套丢到他怀里:“那我现在应该在首尔才对。对了,你怎么不带锟哥辰乐他们来玩?”
“没意思啦。”刘扬扬面色如常地接住,顺着她视线望向高挂着的计分板,语调还是漫不经心地,对话中的重点却开始逐渐偏移:“你就非要喜欢道英哥不可吗?”
她转过头,看了刘扬扬好半晌,不知自己欲言又止的表情是否算得上对他的隐晦警示:“刘小羊,我们不是能讨论这么深刻话题的关系吧?”
刘扬扬似是被她盯得发毛,在准备嘴硬回怼的前一秒钟,还是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遗憾地在气势上落败:“我只是怕你魂不守舍,不爱听就算啦。明后天还出来玩吗?”
“看情况吧。”她如是说:“如果你没被锟哥抓回去的话。”
虽然一月的济州岛旅客不多,他们还专挑偏僻位置出行,还是难免要与人打照面。加上二人本就外貌出挑,对流行音乐不了解的工作人员还好,最多将他们猜测成情侣;要是叫路过的粉丝撞见,才是真正的大事不妙。
显然刘扬扬并不想卷进麻烦,所以聪明地事先戴了口罩。奈何俊男靓女的组合又实在惹眼,身旁没有工作人员作掩护,回头率高得令她心惊。不知道短暂出来与他放纵半天,会不会叫这位小朋友的星途毁于一旦。
果然还是和金道英交往多了,所以贯来神经大条的自己,也开始神神叨叨地操些无用的心。姜北穗觉得在他长达五年的精神折磨后,她已经被培养出了给他当妈的潜质:条件反射地瞻前顾后,语重心长,凡事三思而后行,还哪有年少时的莽撞。
因此她没再和刘扬扬纠结未来的游玩日程,赶在他荣登娱乐板报头条前,决定独自完成接下来的时间支配。她找到一片尚未命名的海域,提着在摊位买到的儿童玩具套装和摄像机,踩过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下坡,在沙滩旁安静地坐到暮色四合。
路过的行车寥寥,耳畔被绵绵浪潮拍打声填满,姜北穗仔细打量费时捏出的杰作,惊觉她似乎没有做建筑师的天分。于是她将筑起的城堡拍平,重新调整拍摄角度,决定以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为济州岛留下点儿痕迹:“姜……北穗,到此一游。”
在龙飞凤舞的方块字后,她又补上一行英文,最后写了韩语版本。她定定地打量了会儿,脑海里在瞬间闪过无数文艺片里老掉牙的镜头,然后鬼使神差地重新拿起小木棍,一笔一划地戳出了金道英三个大字。
接下来是不是该画出大大的爱心环绕,姜北穗因冒出的想法悚然一惊,转而手忙脚乱地将那行添出来的话涂掉。然而还没来得及彻底将她的邪恶罪证消灭,忽然有道清冽声音顺着风传来:“为什么给我打叉?”
见鬼了,她怎么会听到金道英在说话。
姜北穗大力拍向自己额头,虽然不知道忽然犯什么幻听的病,不过还是希望通过物理方式把脑海里阴魂不散的恶鬼赶走:“打起精神!这里是济州岛!”
“我知道这里是济州岛。”
有来有回的对话还怪惊悚的。姜北穗浑身过了电般一激灵,她抱着最后的侥幸回过头,只见名字的主人公不偏不倚立在她身后。米白风衣内搭黑色高领,衬得本就优越的金道英尤为肩宽腿长,活像踏风而来的鬼怪使者。他一手还悠闲地抄着兜,微微俯身眯起眼,有些困惑地偏着脑袋,大概在仔细阅读她的三国语言落款。
不是幻觉,居然是活的!
无论如何先销毁罪证再说,姜北穗从难以名状的冲击中回过神,连客气的招呼都忘记打一个,先以超绝爆发力用衣袖蹭掉了他的名字。
距离他们最近的路灯亮在百米开外的油柏路上,金道英背着光,面部轮廓在深蓝夜色里模糊不清,但她觉得他似乎在笑。也是,她掌心沾满粗糙沙粒,连头发也被海风吹得乱糟糟,她故作镇定的表情只会使这场意料之外相遇更显滑稽。而他衣冠楚楚,永远高高在上地维持那份体面,将施舍她惊喜和温柔小意的主动权,都紧攥在手里。
“再蹲腿要麻了。”见她久久不语,金道英率先打破僵局,朝她伸出手:“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