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在半空中,为父子二人相残急得上蹿下跳的苟子涵,再次感觉到周围的时空产生了扭曲。
此时的他身为一缕幽魂,已和周围空间融为一体。
时空扭曲的同时,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也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扭曲着。
这力量是如此难以抵抗,简直可说是洪荒之力。
还未待他挣扎,几乎就在转瞬之间,苟子涵的灵体便和周围的时空一起碎成齑粉。
同一时间,他失去了任何感觉,就连自己存不存在,也意识不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成为魂灵体多年的苟子涵,忽然重新闻到了气味。
他鼻腔里充满了蓬勃的水气,水气里还混合着泥土的气息。
紧接着,他久违地感受到触觉:
瓢泼大雨正砸在他脑袋上,雨水从脑瓜顶流下来,糊了满脸。
又从下巴颏汇成一条小溪流下去,和没过脚踝的泥水混在一起。
他抬起手抹了把脸,再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夏夜的暴雨中。
脑子里一团浆糊,才经历的两百来年突然之间变得如梦似幻。
但好像……眼前这些也未必就是真的……吧?
耳边轰隆隆,雷声巨响。
身边远近两个人在电闪中忽隐忽现。
他很快认出,旁边几步远,和他一块儿淋雨的是年轻的涂冲。
两百来年的厮守,让他对涂冲充满着信任和依赖。
苟子涵二话不说蹦过去,搂住涂冲的胳膊,亲热叫道:
“老公!”
这个涂冲,显然没有料到他会表现得如此亲昵。
在被苟子涵搂上胳膊的那一瞬,整个人僵住。
一道闪电划过,两人目光相接。
苟子涵清楚地从涂冲的眼睛里看出了惊讶和别扭。
涂冲的迟疑,让苟子涵再次陷入了恍惚之中:
这个涂冲和那个涂冲,显然不是一个涂冲。
那么,到底哪个涂冲才是真的涂冲?
那个世界和这个世界,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世界?
苟子涵容量不多的脑子还在思考深奥的哲学问题,就听见十来米之外那个人影儿气愤质问:
“你还说他不是你情人!”
声音苍老嘶哑,嗓子跟被硫酸浇过一样,吼完还呼哧呼哧地喘。
苟子涵抹了把脸,定睛去看。
一道闪电划过,那人拄着个棍儿,缩在一处小石桥的桥洞底下。
整个人乌漆抹黑,脸上一疙瘩一块,头发胡子和衣裳原本可能都挺长,现在全烂了,又被泥水裹满,往下滴着粘连的泥浆。
苟子涵一下联想到一只鼻涕虫:
这只鼻涕虫被撒了满身的盐,痛苦翻滚过后,侥幸活下来,身体却烂了一半,哩哩啦啦淌着浓水……
他脑子一抽,说:
“鼻涕虫也能成精,厉害啊!”
这话一出,周围人都愣住,好像连雷电也跟着静止了片刻。
那个像鼻涕虫成精似的东西颤巍巍举起拐棍,指着苟子涵,点了一点,好像要说什么,哼了声又不搭理他了。
扭头对涂冲:
“你看看,看看!这什么东西!”
涂冲看了苟子涵一眼。
默默把胳膊从苟子涵臂弯里抽出来,往旁边挪了一步,保持距离。
对鼻涕虫说:“你想多了。”
扭头看看苟子涵,又扭回头去,对鼻涕虫:
“有事咱俩聊。不要牵涉不相干的人。”
鼻涕虫好像冷笑了一声,又好像没有。
雨太大,苟子涵实在是没有听清楚。
这时眼前猛然一片耀眼白光,一道亮瞎眼的闪电正劈在小桥上。
紧接着耳边一声巨响,震得大地都颤了三颤。
苟子涵耳朵里还回荡着雷声的余韵,不知哪里传来一道娇滴滴的女声,又急又怒抱怨:
“有话赶快说!我要撑不住了!”
苟子涵这才发现,鼻涕虫藏身的桥洞紧里边,有个苗条的身影,正举着胳膊贴在洞壁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涂冲、一只鼻涕虫、加一个贴墙上的女的……
眼前的状况,他完全理解不了。
随着暴雨不停冲刷,苟子涵脑子逐渐清醒:
记起自己和涂冲原本是到昔都来寻找爷爷的初恋杨奶奶的。
自己不过是个普通人,而涂冲是一直保护自己的狐仙。
他们出了昔都火车站,遇上大雨,想跑过广场找个最近的旅馆住下将就一晚。
跑着跑着,莫名其妙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在那里,他和涂冲结了婚,生下孩子,又变成了个魂儿……
现在想来,那两百多年,不过是发生在一瞬间的事——或者根本就没有在任何地方发生过……
他们依旧在这场夏夜的暴雨中。
这,才是现实,是真实存在的世界。
苟子涵猛地打了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