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家老两口是很典型的乡下老头老太太,好不容易跟着儿子进了城,觉得光宗耀祖脸上有光,说起话来都硬气。
他们觉得杨苏华这样年轻漂亮的小寡妇肯背井离乡嫁给马三鲁,肯定是个蹭户口的,保准过不长。
等她拿到户口,过安稳了,头一件事儿保准就是和马三鲁离婚。
也不止他们,毛皮厂家属院这些街里街坊,有一个算一个,几乎个个儿都这么想。
因此“骗户口”的杨苏华走到哪里都不招人待见。
她“来路不明”的儿子马鸣,出去一回就被院子里的小孩儿们围着揍一回。
日子虽然疙疙瘩瘩的,但杨苏华觉得还行。
马家只是城乡结合处的普通小市民家庭,仅能说温饱无忧,但在刚从片石村那种地方出来的杨苏华母子眼里,已经过得很滋润了。
马三鲁虽然已经五十多岁,身体还挺健壮,为人豪爽讲义气,性格也不错。
尤其结婚之后,他整天都乐呵呵地,出来进去都唱着歌。
对马鸣也不错,虽不能说视为己出,但该有的都有,什么都缺不了孩子。
只是他这个工作,一年要在外头跑九十个月,总不在家。
平时杨苏华受了委屈,也没人能说说话帮帮忙。
杨苏华这性子,也不是能长久呆在家里和公婆妯娌斗心眼子的,她想找些正经事做。
很快,她发现,有些热闹的街边出现了一些卖针头线脑的小摊子。
随着自由经济的发展,私人做生意的越来越多。
杨苏华琢磨一番,不久之后,在小学校门口摆了个煎饼摊子。
每天天没亮就起来准备原材料,早中晚三趟去学校门口摆摊。
这一摆就摆了好几年。
马四平他老婆也是个乡下姑娘,跟着马四平进城来之后就很骄傲,在山里来的杨苏华面前尤为骄傲,三句话必有一句“你们山里”如何如何。
等她看见杨苏华赚钱,就撺掇婆婆说煎饼摊子是家里的生意,怎么能让杨苏华一个人把持。
这事后来闹起来,一向不怎么言语的杨苏华和弟媳妇打了一架。
她也不骂不叫,转身去厨房拎出把菜刀,搁马四平他老婆脖子上,问:
“煎饼摊是谁的,说!”
等月底马三鲁回来,要不是邻居学给他听,他根本都不知道有过这事儿。
马鸣后来就在杨苏华摆摊子的小学里上学。
这个阴沉木讷的小孩儿,在学习上表现出了出众的天分,从小学二年级开始,每次都是第一名。
杨苏华觉得她最开心的时候,就是给马鸣开家长会。
每到那时,她就会穿上最好看的衣服,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牵着马鸣的小手,一路和邻居们打着招呼到学校去,从老师手里领回马鸣的奖状。
可惜这种喜悦无人分享。
她和马三鲁结婚好几年,也没能再生个孩子。
而老马家对马鸣的好消息是很排斥的,尤其在马小刚天天闯祸请家长的前提下。
这种喜忧参半,酸甜苦辣都有的日子,持续到1989年。
这一年,毛皮厂家属院要集资重建。
老马家房子自己加盖那一层不给算面积,拆迁补偿得来的房子,八口人肯定住不下。
马家爆发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家庭战争。
最终结果是:
马四平一家因为拥有老马家的纯血后代马小刚,将要和老两口一起住在毛皮厂分给马三鲁的房子里,产权也给了马四平。
马三鲁一家什么都没得到,得自己找地方出去住。
对这个结果,毛皮厂职工马三鲁感到很憋屈。
杨苏华暗暗高兴,她终于可以和公公婆婆小叔子弟媳妇分开过了。
这些年杨苏华摊煎饼攒下不少积蓄,他们索性在马鸣中学附近买下一间平房,把煎饼摊子从小学门口挪到了中学门口。
1991年,毛皮厂因污染严重被关停。
马三鲁61岁,提前退休,和杨苏华一起到学校门口摆摊。
1992年,马鸣考入全市最好的高中。
杨苏华把自己房子租出去,在马鸣高中附近租了套房,又把煎饼摊子摆到了高中门口。
1993年,马三鲁63岁,心脏病去世。
这一年,杨苏华34岁。
马三鲁他爹在马三鲁死后第二个月把杨苏华告上法庭,要求分马三鲁的遗产。
杨苏华不得不把房子卖了给老钱。
后来,母子二人终于能在租房里安静生活。
1995年,马鸣以优异成绩考入昔都大学土木工程系。
同年,杨苏华和儿子离开闸阳,一起前往昔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