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蒙蒙亮的时候。
金枝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捧着碗热乎乎的枸杞红枣粥,支了个矮凳,把粥碗放在凳子上。
她想起一早,就有个给西侧柴房送柴火的小哥跑来见自己,说是等会儿,他就会送她出府。
这人,小少爷是从哪里找来的?
看起来不像是府上的人,却能自由进出阮府。
越想越奇怪,她索性就不想下去了,还是别多嘴多舌,怕是会惹来麻烦。
“小少爷,我要走啦,这碗粥,是我托那个小哥买回来的,你放心吃。”她才不敢进阮府的厨房,里头的人,鬼知道是哪一方的人。
“小少爷,你如果没人使,我可以留下来的。”她强忍着胆怯,总不敢一个人贪生怕死的逃回去。
这种事儿如若被主子知道了,她的颜面搁哪儿?
“小少爷,你听到了吗?”她才不信被窝里头的人在睡觉,拍了拍床沿,没忍住催促了一声。
“还有这粥,你要趁热吃,凉了就伤胃了。”话音刚落,她见里头的人拉高了被褥。
手肘停在半空中,她气鼓鼓地收回手,拎起裙角,转身关上门,随着一个鬼鬼祟祟守在门口的小哥一起离开了。
听到门扉被人关上的声响,阮知微头疼地单手撑着床榻,捂着额头,支起了半身。
被褥滑落腰间,他斜眼睨向凳子上的粥碗。
分明汤勺还摆在一旁,他却没有伸出手碰一点儿的意愿。
披着外披,他打开门,只见廊下栓了头一身毛色黑的发亮的大犬。
它趴在门扉处,懒洋洋地竖着耳朵,侧头望向阮知微。
恶犬?
没想到金枝还真有点本事,把大犬都搬进来了,那他的黑耳鸢会在哪儿?
略有些好奇的阮知微巡视了下四周,才发现屋檐下挂着来个鸟笼,笼子里正有两只身型短胖的牡丹鹦鹉。
两只小鹦鹉相依相偎,互梳理着对方的羽毛。
“猛禽换鹦鹉?金枝,你真是个人才。”还怕他不满意,一次性贴心地随了两只。
以量取胜吗?他想了一会儿,走动间,脚链发生的细响尤为显得闹心。
刚想绕回去,他低头看了眼威风凛凛的黑犬,解下了链子,拽着它进了屋。
“吃吧。”他单手拿着碗枸杞红枣粥,放下黑犬的面前后,就坐在窗前的书桌旁。
听着耳边黑犬的进食声,他给自己倒了杯冷茶,自顾自的啜饮着。
想来是吃饱了,黑犬抖了抖身体,偏头看着他,哼出了几声热气,走了几步,就趴在他的脚边小眠。
“你可真不见外。”没有抽回脚,阮知微随手抽出一本书册,想要解闷,又觉得心口有些难受。
几口冷茶进去,烧得他心口发烫,当下就握不住手中的茶盏。
等待片刻后,他的脸色愈发的苍白起来,连唇色都开始泛青。
他按着隐隐颤-抖的手腕,乱了序的心跳声,还有一阵阵耳鸣声此起彼伏发生着。
一时之间,他手中的冷茶倾斜了一边,浇了一桌的茶水。
天色才渐亮,他阴沉地攥紧手腕,再温暖的日光也难以消散他脸上的阴霾。
蓦然间,月洞门处传来阵阵嘈杂声。
似乎有人要进来,却被另一波人拦住,声音吵得他都快忘了一身的病痛。
许是没拦住人,几人的步伐有些凌乱的传来。
越接近门扉时,仆役的劝解声也就越大。
“大少爷,你来这,被老爷知道了,又得生气。”
年长一些的仆役想着里头住的主子是何人,一个头就两个大。
想拦人,又怕眼前的大少爷会一个不乐意,就打发他去水池捞残叶败荷。
大少爷?原来是阮景明。阮知微收起了嘴角的弧度,慵懒地靠在椅上,眼角的余光睨向站在门槛处的阮景明。
窗外的竹影落在透光的窗纸上,微微落在他的脸上。
他撑着手肘,托着下颚道:“怎么没人劝你惜命吗?”
话音刚落,他仰起头,抬起袖子,骨节分明的手指地按着额头,不可自抑地咧开嘴笑。
笑声越来越大,他脸上的恶意也就越发的深了,“他怎么敢放你来见我?”
门外的竹影晃动,挂在屋檐下的鸟笼里的鹦鹉两两相应。
正如同他们两人一般。
阮景明分明站在日光中,抬起的脚堪堪悬在门槛处,他没有踏入屋内。
“进来呀,你看我不是被锁住了?”他学不来听话,自然有人会卸去他的骨气,让他学会低下头,听一听别人的话。
阮知微一面说着话,一面侧身面对他。
在移动之间,他脚裸处栓着的长链子发出微微的细响。
“说来可笑,你与他既无胆子面对我,却想着打断我的腿脚,让我在府中孤立无援?”
既怕他人耻笑阮家宠妾灭妻,庶子凌驾于嫡子头上,又怕他人说他毫无世家风范,败落门楣。
既要又要,真是厚颜无-耻。
明明他笑的一脸春风和熙,阮景明愣是感觉了一阵阵发冷。
他捂着咽喉,想起了昔日因一碗汤药病,倒在床榻上的场景,一时冷汗涔涔。
呜咽着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然而当他开口的瞬间,只听到一些断断续续地气音。
“阮……知……微……你……”
听到他不成句的声音,阮知微撑着下巴,乐不可支地上下打量着他道:“大哥,你以为那药是那么好吃的?”
一般人还吃不起这味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