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摇摇晃晃驶在道上,秦知白手一偏,好巧不巧就点进水电缴费的页面里。
水电费已经很久没交,账户有被冻结的风险,考虑到这一点,他提前两天就已经线上预缴过。
系统显示最末一次缴费已是五年前,之后都是红色的数字零躺在最末,再无其他数据。
五年过去没回来住过一次,至少意味着他对这里没有感情在。
但,通常而言,人应该对过去长住过的住所怀点或深或浅的留恋才是。
秦知白盯着已经被刮花的车窗玻璃看,车刚好驶过一个广场,小县城人最集中的地方。旁边许多自建房还没来得及适应发展,外墙依旧是马赛克贴面,和崭新的政府大楼相较,有种割裂感。
秦知白只是想,关于那栋房屋的记忆,他必须想起。
公交停在学校侧门旁边,他走过巷道,独自走进无人的建筑,然后用同样的方法打开了房门。
他将自己反锁在屋内,行动轨迹和之前来时一致,先去开了窗通风。
四周还是那种糟糕的味道,尘螨已经遍布屋里的每一个角落,若请专业的清洁人员过来,要彻底处理干净也需要花些功夫。
太久没住人的老房子最害怕的就是不知不觉中已经住下了特殊的客人,鸽子乌鸫会不请自来,阳台角落里筑巢,水管边被辟出一片新天地。
没有谁能说准墙面凿开后面会不会有群体庞大的白蚁。
秦知白并不打算耗上一天时间来做些基本的检查和清洁,他另有目的在身。
他向来信奉人少高效的原则。一个人的时候才能看得更细,因为注意力不会被另一个人吸引走。
秦知白心里明白,如果温岭在这里,他会无法控制地去留心对方脸上神情,会担心自己的表现是否怪异,是否显露出异样的端倪。
但现在不会了。百来平的屋子里只有他自己。
影子作陪,他走进厨房,先去细瞧灶台。老式的抽油烟机没什么特别之处,底下灶灰倒引起了他注意。
灶圈下沟壑里积了薄薄一层黑灰,中间像被人为蹭去过一部分,颜色稍淡些,略为显眼。
……有开过火的痕迹,但没有锅。
秦知白去翻厨房里其他可供储物的空间,碗也只剩了零星几个,孤零零躺在橱柜里。
下一个目的地是浴室。
他上来时看过水表,整栋楼的表盘都停在固定的数值上,一动不动,侧面验证了这栋楼确实无人居住。
秦知白蹲下身,试图在地板与下水道口的缝隙里找到可能存在的头发,未果。
想来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毕竟整整五年没人在这里住过。
他放弃了拿头发去做相关鉴定的想法,转而往卧室走。
期间路过主卧,他顺手去拧了门把,转不动。门是被人从外部锁上的。也许那个拿钥匙锁了门的人就是他自己。
直觉告诉秦知白,里头没有什么好看,为此扰乱规划好的日程大可不必。
他于是暂且放弃,只是在备忘录里添了一条,下次来时多带条铁丝,开门容易。
要进那间看起来属于他的卧室则没什么阻碍,秦知白迈了步进去,带着探究的眼神。
和上回一样,四周安静,是令人窒息的寂静。
窗户已经大开,他抽了抽鼻子,去调试屋里唯一具有实用性的电器。
那风扇太久通过电,过了半天才终于能启动,开始呼呼地转。
确认过四周没有任何异常,秦知白拉上窗帘,室内却没有他预想中那样暗下来太多。
秦知白上手一搓,随即反应过来:这窗帘不知道挂了多少年了,边上有不少破损处,本身也是质量差些的轻薄布料,遮光性能自然要差些。
环境条件不好改变,秦知白索性不再管。
他拉开衣柜门,然后钻了进去。
柜体太小,而他的腿长了些,屈起来坐进衣柜里并不舒服,怎么放都会有硌着了的感觉。秦知白稍作调整,人倚着衣柜侧面,一条腿仍然屈着,另一条干脆伸到了柜门外。
从外头看,场景应该相当诡异:衣柜门吱呀吱呀响着,好像下一秒就要不堪重负坏掉,几秒过后,这种嘈杂声响就散去大半,却见门缝被顶开,里头慢慢悠悠伸出一只脚来。
按恐怖片的拍摄思路,下一个镜头就该是主角打开柜门,见到里头安静躺着的尸体,或者一和生人对上视就冲上去用锋利指甲实施割喉行为的异种。
……神经病。
手搭在额前,将光线挡得七七八八,视野亮度降到不影响休憩的水平,秦知白闭上了眼睛。
他潜意识里知道,自己对这个衣柜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底板边缘缺了瓶盖大小的一角,缺口处毛糙,他本不应记得这样微小的细节,但一将自己关进衣柜里就全想起来了。
在这个瞬间,秦知白终于感受到了影视作品里大肆渲染的所谓回家的感觉。
是陌生又熟悉的安心感,他愿意就此陷入沉眠。
这就是他一直渴望着回想起又畏惧着的感受。而现在,他终于有了逼迫自己直面一切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