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的茶水接触嘴唇时是温的,流嘴里中却带着凉,进入体内只剩微微的凉感。
没有水再进嘴里,我脑子也清醒一些,手掌按地上使劲撑起身子,她也在这时收回端茶杯的双手。
她脑袋偏低地看向我,背脊朝前佝偻,就像挺不直腰背,而双手拿茶杯放在大腿上,我下移的目光看见她膝盖朝着我,小腿紧贴地上。
……也许根本叫不起一个站不住的人。
我转头将手伸上圆凳,刚准备站起来,前面的她忽然跪直了身,仰头弯了眉尾,眉头紧皱,“您抹完药再起来得吗?奴才怕姑娘站不稳,再碰疼了姑娘不妥。”
手掌平压在圆凳上,腰间的疼接近麻木,稍微一动就加重,我晓得自己确实没多少力气支撑,于是沉默地把手挪面前。
她跪到桌边放茶杯,而后回我身前,伸出手,“请姑娘动动。”
腿很慢地向左挪,我下决心尽量不和他打照面,让身后背对圆桌。
脱衣袖时我侧向她,我对她手上的纱布犹豫将近半分钟,轻声问她:“你手上的纱布咋没换?”
衣服敞开的边碰到我胳膊中间,她捏衣服的手停下,过几秒,上抬浅柔微笑的双眼看我,“两日一换,换多嘞糟践。”
“咋能说是糟践呢?”我左手向右指她悬在我胳膊上的那只手,虚弱半睁的眼皮睁开,严肃地看她,“往重了说可能感染,会要命的!”
她低下头蜕我的衣袖,话语感觉温柔:“奴才晓得嘞,谢谢姑娘。”
让她回去别忘了换药,她的态度好像有点敷衍。我本还想再多说几句,看见右胳膊外侧更多的淤青,话全吞了回去。
左边的伤还能看见分隔间完好的皮肤,右边好几块几乎要相连,甚至有的都蔓延到内侧,感觉和见血差不多的恐怖。
都记不清这些伤是怎么撞的,我看她要往我手臂上涂抹膏体的手,下意识叮嘱:“轻轻的,会疼。”
她轻柔的力度延续到帮我穿上袖子。
我压制呼吸的同时伸直胳膊,配合她顺利地让手穿过衣袖,然后她挪到我面前,帮我系完扣子,我感觉她有点的不对劲,平时让起就起来了,现在叫好几遍都不行。
“奴才跪着就得,您不必在意。”
她脑袋低得看不见眉毛,手压腿上朝前弯腰,还有明显不同的自称,我刚才完全没注意到。不用琢磨就晓得是谁的命令,我藏着无力感,收回伸向她的手,手指逐渐卷回掌心,转身走向心里抵触的地方。
直到他不远处的凳边,我都没跟他说一句话,坐下后拿起剪刀,剪没剪完的纸。
按刚才看到空本上的字猜,李玉大概是在算账,他那么多店就没有一个算账的吗?
吐槽归吐槽,我巴不得他累死,忙到没空跟我说话才好。
胳膊外侧不像腰上的伤,只要不碰就基本不会加剧,我胳膊维持悬空的高度,手把剪好的纸放下。
“李运。”他说话带了一声气出来,较为舒缓地叫人。
我捏纸的手暂停,偷瞄他已经放下那跟拿在手里很久的毛笔,身后靠着椅背,眼睛似乎微闭。
立在门外的人影稍快地走动,我听见从无到有的脚步声伴随推门的动静走进来,眼睛转得有些快地看进来的李运朝这边转过身,在方桌外侧不远的位置停下脚步。
“老爷,您吩咐。”他前倾的肩背偏低,略微低下的脑袋刚好对向李玉的脸。
“去霍家叫他把手印摁嘞。”视线下边伸过一只手,端起来砚台附近的茶杯,“再瞧瞧,那个有莫得动静。”
霍林的女儿如果落到他手里,早晚要被折磨崩溃,可我没有能力解救,垂下的眼睛扫过托盘边的点心,我勾起自嘲的讥笑看了几秒,连吃都不能……
“莫得便罢了,”李玉声音停了几秒,随后音色透亮地平淡说道:“若是有,你瞧准莫得错处,腿打折扔林子里就得。”
不仅是万恶的资本家,还像□□粗暴。我目光鄙视地集中纸上,手指摁着把纸的四角对齐,向下压过纸的鼓起,拿来剪刀伸进折痕。
他回应后,刚刚端起的茶杯渐渐降低地移回桌上,杯底降回桌上,一阵沉重的声音突然响起。
李玉收手撤回,语气没啥起伏地说:“你挑的几个错处不够,把这本我写下画圈的全归给莫丙,若明儿个问不出他那侄子撒子,过两日一并送官。”
他们说二百斤米的事我听不太懂,但我明白这个是啥意思,不理解的就一点:想贿赂就直接贿赂呗,还给人送业绩干嘛?
“是,我这就去办。”
低头眼睛上瞟,看上边门外透进来的光减少,我除了希望那个爱女儿的爸爸能好好保护自己的女儿,还想纸啥时候能剪完,肚子真的好饿。
听见近距离的声音,我下意识循声往左侧目,他竖直的长衫让我手指僵住。
担心他膝盖处的布料向我凸起,可没像我想的那么吓人,他朝左转身向后走,我趁他没看我,偷摸抬头见他走到开放的书架前,拿了一本书。
眼神还没来得及躲,他就回过身,貌似不经意抬起的眼睛正好和我对视。
他似乎目光往我这边偏看。
没感觉到他有生气的表现,我有想法和他商量吃饱再弄,可他就像不在意地撇开视线,回椅子前坐下,翻开书。
退堂鼓在心里打响,我垂着脑袋,眼光扫向桌上,准备回头继续动作,安静周围突然想起让我意外声音。
“叫你丫头剪,你过来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