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看木门中的男女,衣服的每个褶皱都很清晰,难以想象画一次得费多少精力。
“真厉害。”我不仅夸画师的耐心,还有花瓣飘向另一扇门自然的过渡。
——一些花瓣飘到酒桌的菜肴间,穿民国服饰的人们似乎没想管“飘”来的花瓣,他们有几个在举杯对饮,多数的人眼睛看向那一对男女,神情看上去十分惬意。
“姑娘说得是。”秋禾说:“不厉害也不能四五十块大洋。”
她说这话的时候没啥情绪,好像只是单纯附和。
我没再特别注意这幅画,仰头看牌匾上的字,顺口问她:“这是干嘛的呀?”
“看戏的。”少许余光瞟见她斜向我的视线,她继续说着:“老爷不时会叫园子里的人来这里唱戏。”
听她的言语声,我慢慢往下看,门上的画再次进入我的眼里,顺着落叶的往下看去。
对他的厌恶盖过我对美的欣赏,我喉咙溢出一声阴阳怪气的笑,随即拉起身边人的手,换上和善笑容:“走吧!我不想看花了,我想去……灶房,看看有啥吃的。”
感到被我握住的手短暂地僵了下,没过多久就又放松下来。她顺从地对我点了点头,“得,依姑娘。”
去往厨房的路还得往后走走,期间我们经过他和姨娘们的院子,远看那个院比我目前住的大很多,围墙和听戏的小院差不多高,由于关上了门,我看不到院里的面貌。
“先前辛姨娘同姑娘说能去找她”顺声看向被我牵手的少女,她目光好像一直跟我似的,也看向了我,“姑娘若想去院里瞧瞧,不如随了姨娘的心思?”
“我看上去那么明显吗?”话刚说完,她一边眉毛微微上扬,神情有几分茫然疑惑。我屏蔽掉干扰,带她走向她刚说过的方向,“我对那没兴趣,咱们去灶房。”
空中偶尔飞过的鸟像是呼唤同伴,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那有些悦耳的声音即便听不懂,似乎也能感受到它们的热情。
可眼前的景象却不如空中,忙碌的人们是冷漠的,他们走来走去没有言语,好像有做不完的活。
那个少女我看见了三回,她在我来的很多地方都有出现,一会儿拿扫把,一会端盆,一会修剪花草,好像“不会累一样。”
“姑娘累了吗?”秋禾口中的温度飘进我的耳朵,我侧目看她抬手指我斜前,“不然到亭子里歇歇?秋禾给姑娘取些点心来得吗?”
扫过去看了一眼,那座黑顶的六角凉亭就在不远的地方,几分钟前还看到有人打扫。
她大概以为我只是想吃东西,我想了个别的说辞,拉她边走边说:“我不累,累了会跟你说的,再说我每天就歇着了,现在想多走走。”
或许犟不过我,她被我带走好几步,语气有些喘地说:“请姑娘慢些走,秋禾惦记姑娘身上的伤,走太快不妥。”
差不多跟她同时减慢步伐,我喘息声应要更大些,再一次抬头看鸟飞过的天空,现在的时间我已经从方老板那儿回到饭馆工作了。
今天是他回来的日子,这么久都没有他的动静,我不确定的心终于坠落。
他真的不能来救我。
“我身上的伤没事……呼呼……”我蕴了酸感的眼睛转向身边的她,握紧几分被我包住的手,不够坚定的笑容流露:“相信我。”
下一秒,她缠纱布的手覆到我手背上,稍微下弯的眉眼像是多了一抹担忧,“秋禾相信姑娘。……可今儿个老爷说不准要留夜,我担心姑娘遭不住。”
“警铃”突然响了,我手又上几分力,坚定中含粉碎杂乱的恐惧,果断地转头看目标所向,“那更要快了!”一脚前一脚后,说着就准备起跑:“时间不等人!冲!”
难以想象他家到底占多大的地,我跑到上气不接下气,腿快疼死才到厨房——的院子。
放开被我握出汗的手,我当场转身靠墙,转动有点昏的脑袋,没力气地看里面,哭丧着脸,“啊……呼……是不够封闭吗?建个院子干啥!”
“呼……烧菜声太吵,有墙……”门口的她双腿微屈,手抵膝盖上,肩背随喘息一起上下轻动,“有墙能挡一挡……”
我定看了她将近半分钟,恼火上了眉头,“我不是提问,我是吐槽!”
她喘息忽然弱许多,低头走到我身边,抬手伸向我的背,我感到身后小面积抚摸,目光看到她依旧垂眼,嘴角偏下的嘴唇轻轻张开,“秋禾说话不中听,对不住姑娘。”
歇够了或是她顺背有了作用,我的喘息没有刚才那么急了。移开眼不再看她,抬脚跨进门槛,背后失去贴合的热温,我走进这个能帮我自救的地方。
院里的景物一览无遗,有几个人略微侧身背对院门劈木头,看中间有烟囱的房屋,我觉得应该就是烧饭的地方。
拖着痛胀的腿往前走,依稀看到里面的灶台,我好像看到希望的曙光,正准备快步走过去,瞥见刚才还挥斧头的其中一个,手拿斧头走了过来。
停下脚步却发现他没有看我,看他移动的眼珠,我顺着看过去,离我不远的秋禾上前两步,柔笑着看了我几秒,“这位是新来的许姑娘。”侧过身面向他:“姑娘想四处瞧瞧。”
男人平淡的神情立刻露出热情的笑,朝我鞠躬说道:“姑娘好!姑娘想瞧撒子,小的叫婆娘陪姑娘。”
突然的转变实在不容易接受,我停滞好一会儿才吭声,抬手指厨房门口,“我就是想看看厨……灶房,不用麻烦人陪我。”
“咋不要嘞?”他有些野性的肤色眉骨处加深了些,连带眉毛皱起来了,貌似为难地摊手,“姑娘是主子,主子来这里,奴才该伺候周到,不然要奴才做撒子嘛?!”
虽然眼前没有手机显示时钟,但我心里在分秒地倒计时,没心情和他扯,于是甩了下手,转身快步走向厨房,“随便吧,”
快步到厨房门前,身后洪亮的声音袭击我的耳朵:“得嘞!小的叫婆娘伺候姑娘!”随即扯着嗓门喊道:“婆娘——快出来迎姑娘!!!”
单腿已进入厨房,嗓门超大的女声冲得我放下迈出的另一只脚,听见里面喊:“晓得嘞!”
声音引我看到大致方向,我眼一扫就看到一个盘发的女人,她用腰间围布擦干手上的水,起身转过来时低头擦了擦脸,“我马上来嘞,请姑娘莫急。”
稍微长了一些的语句让我听到她话语里的疲惫,我扫一眼宽大的厨房,大概犹豫了半分钟,最后还是向她走去。
她将擦脸的手垂向身侧,低着头,用右手拽了下衣摆。
不自觉跟着她身侧的手往下看,她裤脚下的鞋子比我常见的都要小,再看她别扭的走姿,我眼睛刚刚睁大一点,就见她脚步快了起来。
“呀!”抬头看她张大了嘴,眼神像是有点诧异,紧接着好像害怕地曲起眉头,随后弯腰鞠躬,“对不住姑娘,小的做活不够麻利,迎慢了姑娘,求姑娘莫怪。”
我快速过去扶起了她,“不用道歉,我不怪你。”
不晓得啥时候跟上我的人走到我身边,跟我一起扶住了她。她渐渐直起了腰,眼睛却是微低的,“姑娘慈悲,谢谢姑娘。”
虽然她没有正视我,但我清晰度看出面前的女人比门外的男人年轻太多。说不定他们不是夫妻关系,“婆娘”是她的名字?
“算你运气好,我主子待人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