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明挑眉应道:“我说过,无论是何玩法,全依创世神大人的意愿。”
语毕,他躬行所言,打了个响指,桌上旋即出现一张灵力编织而成的棋盘,棋盘之上缓缓浮现出两行文字——
[胜负有法,天行无常。]
谢知明薄唇翕动,笑意款款,挽袖朝棋盘轻轻一指。
“创世神大人,请。”
他既将先手让与自己,岁晚青便也不推辞,只静观其变,然而候了半晌,也不见桌边出现棋笥与棋子的踪影,不由眉头微蹙。
谢知明观他反应,好奇地眨眨眼:“我这灵境之内灵气如此浑厚,无论是谁,只消一个念头便可令棋子现形,你竟一丝也无法感知到么?”
这回,他语气里全无戏谑之意,却不偏不倚地击中了岁晚青的痛处。
世间万物由灵河所孕育,而灵气则是世界之根基。
可岁晚青不仅身为亲手创造世界的神,而且已然在这世间存活过上千万年,道法秘辛无一不通无一不晓,唯独对灵气的感知能力,连毫无修炼天赋的凡人都比不上。
他不是没有尝试过,但从未成功。
叹了口气,岁晚青淡淡道:“是啊……”
闭上眼,心随念起,一枚莹润的黑玉棋子落入他的掌心,触感微凉。
他垂眸盯着那枚棋子看了一阵,并未多加思索,落下了在谢知明意料之中的一步棋,宣示着对局的伊始。
谢知明看向那枚落在中心卦盘震位的黑子,不慌不忙地捻起一枚白子,紧随其后,跟在黑子临近的位置,占据乾位。
一阴一阳之谓道。
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
至此,阴阳相成,棋局始动。
这“阴阳棋”是源于朝枕梦的古老奕道,又名“无常棋”,由最初的黑白棋道演化而来,取胜条件同样是吃掉对手的棋子,令己方棋子布满棋盘。
不同的是,黑白棋唯靠设局布阵,而这阴阳棋,只有三分靠设局布阵,另有五分靠洞悉规则,最后还有一分,纯靠赌。
在阴阳棋局中,最初定下的二子决定阵营,而往后落下的每一子,都有可能在黑白之间来回变换。
多数情况下,这种变换是有迹可循的,即遵循一定的规则,阴阳棋的每一局,此变换规则皆不相同,奕客须自行观测推演。
而另有极少情况中,棋子的黑白变换并无任何规律。
也即是说,倘若运气不好,哪怕一步登天,也可逆转为满盘皆输。
·
灵境二层,“道场”。
林藏锦身处一片迷雾萦绕之中,辨不清方向。
落入此境后,他的修为似乎被压制了,连灵识都无法完全铺开,只能勉强探知周身情况——这里像是一个开阔的练剑场,四处空无一物,脚下的石砖上却用线条分出无数整齐的方格,踏上时能够明显地感知到附于其上的磅礴灵力,林藏锦疑心这些石砖内暗含某种玄机关窍,未敢贸然行动。
他脊背绷直,反手抓住身后之剑的剑柄,后撤半步,仿佛一支蓄势待发的箭。
即便灵识受限,林藏锦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空气中浓浓的肃杀之气。
正当此时,他所处位置的地面之下蓦地传来一阵异动。
他毫不迟疑地移到了左边的格子上,而后看到自己方才所站的位置,有一尊偌大的黑玉雕像从地底缓缓地钻了出来,依着那石像所塑的服饰,他认出来那大概是个剑客的形象,甚至面貌与自己还有七八分相像,只是看着更加年长。
雾气散去,林藏锦终于看清了场地的全貌。
他面前横亘着一层灵力铸就的隐形屏障,地面之下应当遍布着一处庞大的阵法,整个场地看上去更像是一方棋盘,而方才出现的那个石像便是类似于“棋子”的存在,抑或是一种阵营的象征。
只是这阵法消耗灵力如此之多、囊括空间如此之广,不知是由多少灵石用以支撑,属实是大手笔了。
谢家和风满楼的财力……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惊人。
那屏障的对面,与他方才所站位置相对应的地方,同样立有另一尊白玉雕像,塑的是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这形象既不像谢知明,更不像那个侍女,倒是陌生得很。
林藏锦抬首遥望那高大的老者玉像,神色微凝,心底浮上了一个猜想。
“传闻谢掌柜年幼时曾得了场大病,从此一病不起,连请来的仙君都说他药石难医、时日无多了,可谁知忽有一日,他的病又有了好转,人也变得精神起来……”
先前在楼中所闻的闲言碎语回响在耳畔,倘若将谢知明与其凡人身份不符的高深修为与此离奇的“病愈”经历结合起来,答案几乎是呼之欲出。
气氛紧张的“道场”中,忽而响起一阵清扬幽婉的乐声。
流萤靠坐在那白玉石像的肩膀上,白衣飘扬,发丝飞舞,纤长双腿悠闲地来回荡着,唇间含着一片绿叶,轻轻地吹奏着,那阵轻快的乐声正出自此处。
不多时,一曲终了。
那道横在二人之间的灵力屏障也随着两边的落子而渐渐散去。
流萤将叶片放下,双手一松,那轻飘飘的叶片便融进了风里。
少女朱唇轻启,莞尔一笑。
“林仙君,多多指教啦。”
林藏锦应声看向了坐在玉像上的流萤,寒武剑“铮”地一声出鞘,剑锋熟稔地在半空划开一道月牙似的凌厉剑风。
此刻他很清楚,自己的对手既不是面前的傀儡少女,更不是那个旁人口中不学无术的“谢家大少爷”。
而是在这场地之外,操纵着这里的一切,占据了“谢知明”身体的——夺舍之人。
坐在玉像上的少女翩身一跃,万千灵流在她身侧环绕,像围着花田飞舞的透明蝴蝶,更衬得她身姿轻盈、纤尘不染,一行一言皆有种韵律之美,宛如蝶中仙。
只见她足尖轻点,施施然立于那尊白玉雕像身前,原本空无一物的手中霎时幻化出一柄长剑,乍一看竟仿佛与林藏锦手里的寒武剑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般。
只不过,那柄灵剑看上去比寒武剑轻巧许多,出鞘时带出水一般的清辉。
剑刃抬起,守在了玉像身前。
林藏锦虽不知这棋局似的场地有何玄机,但既然是阵法,必有阵眼存在,只若破了阵眼,便可令阵法分崩离析。
看流萤这番举动,这两尊代表黑白阵营的玉像应当是极为重要的存在,那么这场对局的成败,八成便是由哪一方先击溃立于对面的玉像来决定了。
此处地形诡异,恐有变数。
他须速战速决。
“起。”
说时迟那时快,流萤几乎在他挥剑相向的同一时刻迎了上来,用的是与他如出一辙的剑招——
这傀儡似乎会通过观察四周的灵力流动方式,模仿对手的招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