颈间的力道一松,岁晚青像是溺水之人被打捞上岸一般,大口地呼吸着周围的空气,双颊涨得绯红,他揉了揉酸痛发麻的脖颈,指尖有些使不上力,方才被林藏锦掐过的地方已然泛了青。
少顷,岁晚青的面色才缓和了几分,余波未定地喘息着提了提衣领,遮住脖子上的青痕,好整以暇地继续说道:“林藏锦……你杀不了我,只有天道能杀我。”
朝枕梦之人向来只认天机,只从天道。
林藏锦再次看向岁晚青,眼神却有了微妙的不同,心道:此人若是在演戏,那他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先生如此深明大义,理应知道什么叫明哲保身。”他低下头,指尖携了道灵力,将桌上那碗汤药翻了几翻,驱散了些许热气,沉吟片刻才接着道,“您招惹上不该招惹的人,就不怕引火上身么?”
岁晚青抬眸,目光幽深:“我若是怕,当初便不会来万剑山——林藏锦,与我做个交易如何?”
林藏锦皱眉看向他,抿唇不语。
岁晚青不疾不徐道:“不知你可曾听闻,朝枕梦有一种秘术,名叫血契。此契以鲜血绘就,只需立契之人说出契约内容,便可成契,如立契之人违背契约,将受九重天雷降罚,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林藏锦沉默良久,终于道:“那你呢?你又想要得到什么?”
岁晚青笑了笑:“我不过希望一切安生,可容我多睡上一时半刻罢了——这世间万事万物看久了,难免头昏眼花,意兴阑珊。”
“岁晚青,我从前……是不是见过你?”林藏锦的眸色亦深了些,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却如何也无法想起。
岁晚青淡淡挑眉:“你们云川落的传说里……有提及关于创世神的故事,一直口耳相传至今。我听闻万剑山的山顶上也有一座奉神阁,里面立着一尊创世神的塑像——你应当见过吧?”
林藏锦盯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怀疑他是否是病得太重烧糊涂了,说的话没头没尾:“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扯远了。”岁晚青放弃了同他继续解释下去的想法,收起笑意,摇了摇头道,“你不必知道我是谁,只要知道我能帮你便可——如若你信不过我,我也可以对你立契,你想试试么?”
林藏锦冷哼一声,阴沉道:“帮我?你也得有命活着再说。你可知,你中的寒毒不是寻常药物可解的?一旦中了此毒,表面像是染了风寒,毒素却会顺着四肢百骸侵蚀而入,若无法及时服下解药,不出十日,便会暴毙而亡——有人想让你死无对证,你明白吗?”
岁晚青没料到他这么快便不再试探自己了,愣了一下才回道:“多谢阁下提醒,我自有分寸。”
其实,若非寿命尽了,天道准许他死,否则他轻易死不了,这区区寒毒还真不一定能置他于死地,顶多受些皮肉之苦罢了。
“只有天道可以杀他”——这话并非迷信,而是岁晚青的实话。
他即便是自己活够了,也没那么容易死。
“血契就不必了,我从来不碰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先生若想过得安生些,今后凡事只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可,也不必特地跑来给人送疗伤的丹药。”林藏锦起身,顺手往药碗里投了一枚灵丹,又以灵气将其化开,端起药碗递给了岁晚青:“这药快凉了,还请先生趁热服下。”
岁晚青接过药碗,莞尔一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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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藏锦刚走出溯云居,便看见澜秀在溪边喂猫。
“小心点吃……真乖。”
澜秀半蹲下来,托着下巴看那只小猫啃着自己手里的肉干,一面满足,殊不知林藏锦已经走到了她身后。
直到感到有一道高大的影子从后面投了下来,她才略带疑惑地回头,冷不防对上了林藏锦冰冷的视线,手忙脚乱地起身喊道:“林林林林师兄!”
林藏锦凝眉看向那只黑猫,问道:“哪来的猫?”
许是他质问的样子太凶,澜秀下意识侧身挡住了身后的小家伙,支支吾吾地解释道:“可能……可能是从山下跑上来的,我这就把它赶走!”
林藏锦不解道:“山上常年设有结界,凡俗之物如何得以进入?”
“师兄,我也不知道……”澜秀垂下头嘟哝着。
林藏锦上前一步,抬袖欲引灵气制住那黑猫,却不想那小家伙早已跑进林中,扭过头用透亮的眼眸看了他一眼,眨眼便消失不见了。
而从它的眼神里,林藏锦似乎读出了几分……轻蔑与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