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脸上发青淤肿的伤痕已然好了大半,露出一副俊俏的五官,本是惹人爱怜的模样,但再多想法都在他那双阴沉灰暗的双眸下无影无踪。
前几日他悠悠转醒,面对医馆大夫的谆谆叮嘱毫无波澜,她着急忙慌地赶过来,见状毫不客气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这才把小孩打得清醒了些,起码知道给点反应了。
“温哥来了!”小学徒从药柜后探出头来,“真是不巧,后院有贵客到访,师父都没空,这次让我来给他换药吧!”
“?”
医馆还能有什么贵客。
温舒苒颇怀疑小学徒的说辞,一边不放心地盯着,一边问叛逆少年:“都收拾好了么?”
阿稻瞥了她一眼,提了提手上的麻布袋子,里面药瓶罐子相撞的声音清脆嘹亮。
也是有些荒谬。
叛逆少年自醒来,第一句话就是。
“我要报仇。”
“?”
温舒苒左看右看,确信他是在对着自己说话。
难得,这小白眼狼出去蹉跎了大半个月,终于知道和她交心了。
“报什么仇。”温舒苒没搭理他,“小小年纪不学好,就你这身子骨,打得过谁?”
少年沉默片刻,看着她,当即就攥起桌面上的捣药杵,赤脚就要往门外跑。
温舒苒仗着体型优势,一把将他拽了回来。
“……放开我!”
少年脸憋得通红,想来是觉得大庭广众之下到处扑腾很是丢人,好半天才硬邦邦憋出一句。
温舒苒想了一下,没放。
她从怀里摸出那页薄薄的卖身契,甩在了阿稻面前。
“解释。”
少年消了声。
“怨我害了你亲妹妹?”温舒苒直言。
她想了很久该怎么和阿稻沟通,最终还是决定由自己先问个清楚。
“是。”
阿稻盯着她的双眼。
那这一切都好说了,在她背后暗戳戳搞的那一系列小动作真是他干的,没得洗。
“是你告诉他人那青玉佩和我有关?”
“……是。”
他避开了对视。
“他们许诺给你什么?”
轮到这个问题,少年一语不发。
温舒苒合理推测,照着阿稻这满心报仇的单纯心思,除了那姓孙的狗东西,赵贪可能也是以替他报仇为借口来接近的。
思及此,她又有些无奈。
谁都知道他想做什么,却无人真正帮他去做。
只是不停地利用。
常人只道复仇是一命抵一命,却鲜少有人知道权势面前,人命皆如草芥。
那点对赵贪的顾念瞬间烟消云散,温舒苒揉了揉他的头:“我已赎了你出来、救你一命,那姓孙的也死了,往后我们各自安好罢。”
他要是不乐意这样一笔勾销,那她,并没有什么办法。
将自己的事业寄托在他人身上固然愚蠢,而导致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即原身本人也脑子有病。
只是如今的他们都是再底层不过的平民百姓,即使恩怨难平,也无法再多做些什么,只能继续按部就班过活。
流韵楼无辜吗?当然不。姓孙的口中那个靠山和那晚杀人灭口的蒙面人,仍然扑朔迷离。
封建社会无辜吗?当然不。若不是层层逼迫,何至于他们颠沛流离沦落街头,甚至要出卖灵魂。
不过,以后还要一起生活,闹太僵不行,为着其他四个小孩,她也已经尽力在挽回这段关系了。
“不要摸我的头!”
少年炸毛,挣脱了她的束缚。
虽然他也没想到这次真能挣出来。
温舒苒见小孩精神挺好,也没多再耽误,正准备去利来楼再端点残羹剩饭,抬腿就走。
少年微微一愣,当即失声道:“等等——”
恰巧路口刚过去一群粗声吆喝的流动小贩,温舒苒没听见他这声挽留。
于是,当她满载而归的时候,看着街头蹲着要饭的眼熟身影,还有点迷茫。
无论如何,当乞丐头子反应过来少年是觉得自己被丢下之后,没忍住捧腹笑出了声。
如今少年面无表情,想来也是觉得很丢人。
换完了药,温舒苒一次性付齐了诊金,还引得小学徒很是艳羡。
领着两个小孩回了利来楼,确保没忘了什么,她坐上骡车,攥紧缰绳,心中暗道。
李二狗那家伙可千万要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