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洞外忽而被一片阴影遮挡,本就灰暗的人生仿佛要完蛋了。
温舒苒心中悲切,颓丧撑着下巴转头去看,待看清到底是谁后,半瘫在地上的身子一下直起来了:“清和兄,你怎么来了?”
来人竟是季泽。
也难为他在青云镇这么多桥洞里找到了她这一个。
书生长衫下摆已被桥洞附近的淤泥弄脏,湿哒哒地拖着,向来挺拔的身姿略显狼狈。他小心扶着桥洞上的凹凸浮雕,尽量避开上面的青苔,艰难抬进头来:“在利来楼没见着你。温兄,你怎的就住这种地方?”
温舒苒把一点余钱收好:“你小心别掉进河里,我今日可不想下水。最近我休息,你若有事要问,我们一道出去走走?正好我准备去接人。”
而且剩下三个小孩还藏在利来楼后厨,等安顿好阿稻和二黍,还得回来将他们带走。
曾经的家用都被赵贪那狗官一把火炸了个干净。
温舒苒深吸一口气。
不得不骂,必须要骂。
他那么多文玩字画似不要钱一样说炸了就炸了,他们几个的被褥锅炉却是宝贵得很,也没见给她剩着。
还有掌柜送她的锅。
得亏不用赔。
待她从桥洞里钻出来,季泽却是安慰她:“今日这事,我听说了。那姓孙的蛮横惯了,没什么分寸,你别和他作对。”
“清和兄,你县试在即,无需操心我这些琐事。”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自会处理。”
确实也相信温兄的能力。
季泽微微放下心来:“如今那事你考虑得如何了?若你想考,待我去记两题回来给你练练。附近应还有些县城开考较晚,还能来得及去报名。”
本来是想考的。
但是如今没钱了。
温舒苒叹气:“清和兄,我大概只能考明年的了。”
再攒一年,许就够用了。
季泽大抵察觉到了“他”的不可启齿,温和道:“这倒无碍。我只是觉得凭温兄的学识与眼界,定能早日考过县试。毕竟通过县试便能去私塾做教书先生,也能赚些盘缠。”
“这能当教资?”温舒苒震惊。
“……温兄,县试是考试,不是饺子,是不能吃的。”
*
她一个乞丐出身,竟还能成了贵价医馆的常客,当真是令人唏嘘。
万安堂。
依然是门可罗雀。
青云镇内唯一一家医馆也没见其垄断优势,门面还是那样的狭小,从头到脚都透露着没钱,颇难让人相信里面的大夫有什么真才实学。
小学徒眼见“他”那银白月莲纹样的荷包被个破布兜子取代,不知想到什么般颤抖了一下身子,有些畏缩:“温哥,你怎的也落魄了?”
这动作却不料扯到了正在他手底下换药的二黍的伤处,疼得小孩嗷嗷叫唤。
温舒苒捶他:“给我看着点!”
小学徒也嗷嗷叫唤,当即告状:“师父,家属打人了!”
大夫忍无可忍,咻咻弹出几根银针,彻底让他们安静了。
好功夫。
温舒苒感受着自己脑门上某穴传来的轻压微滞感,一动也不敢动。
你师父的针准吗?
她用眼神询问小学徒。
……应该。
他底气不足,于是也没敢动。
小学徒虽于学术界对他师父毫无威胁,但看起来能在教育界让他师父身败名裂。
目视着小学徒颤巍巍且明显怀疑的神情,温舒苒一时沉默。
二黍便乖乖举着手,等大夫来给自己重新包扎。
而少年躺在地面简单铺的草席上,紧皱着眉,神情很不安稳。
大夫把着脉,忽然摇了摇头。
她心中猛然一紧:“这……”
忘了自己的穴还被扎着,刚开口,温舒苒难得喉间腥甜,咳了一口血出来。
小学徒赶忙跳起来重新给她扎了一针解掉:“温哥!”
……他咋没事?
温舒苒觉得不对。
再看,这小学徒脑门上的针早就不见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拔的。
当务之急不是纠结这些,她抹去嘴角溢出的鲜血,立刻看向大夫:“我们阿稻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