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外乎众人迅速认出，近日“他”的名声确实不小，除了亟待讨个说法的平民百姓，还有许多慕名围观的布衣书生与预备恶意引导舆论的同行。

温舒苒的视线一一扫过，只是利落回应道：“不是。”

问话这人目的可不单纯，如此提前铺垫语境，就等着她一时疏忽落入陷阱。

说书温生拄着木杖，难得先为自家剥肤椎髓的掌柜正名：“兄台，你所说的‘贪官酒楼’是空口污蔑，没有产权证据，我们不认。从始至终，我们利来楼都靠本分经营存在至今，不曾从属于任何贪官或其势力。”

虽说掌柜一句也没跟她透露利来楼的家底，但无所谓，她会临场发挥。

“不是？”声调再次提高了几分，并未露怯，“前任县官这般胆大妄为擅藏八百两黄金，为何偏偏查出是从利来楼里出去的，而不是其他地方？你们明明和那贪官牵扯不清，事到临头还这般死鸭子嘴硬！”

温舒苒并未退却：“至于前任县官为何独将那赃款藏于我们楼内？各位父老乡亲，利来楼食材新鲜、供应有序已是家喻户晓，采买伙计老胡亥时出镇、次日卯时回楼，多年雷打不动，任何有心之人若要蓄意陷害，自是方便。”

人群开始低声议论，有些几近认同，有些目光仍然存疑。

“你们利来楼布置如此讲究，较之青云镇大小酒楼都称得上造价不菲，难道就清白吗？”某位同行伪装成平民百姓，话里话外皆是诱导。

温舒苒当即批驳：“兄台此言差矣。利来楼之所以能有如今规模，乃是我们掌柜白手起家、不惜花费重金精心打造。利来楼雅致清幽、来往鸿儒早已小有名气，向来引得诸多客人慕名而至，青云镇内大小船家商贾即此生意兴隆。孰料，这番无私奉献却被污蔑成与贪官污吏沆瀣一气，何其无辜！”

镇民们的怒声逐渐减弱，直至冷静下来。

“更何况，我和老胡险些丧命。如果我们真和那县官有所勾结，又如何会落得如此对待？”说书温生语调微颤，振臂高呼，“利来楼从始至终皆是为了安身立命，并使各位宾至如归，如今被无端牵连，甚至遭人误解，世道实在不公！”

“……”

若不是衙役实在听不下去，持刀将这被迫非法聚众的“罪魁祸首”毅然拖走，此女下一句可能就要喊出“全体人民联合起来”了。

镇民识趣散场，衙役冷酷地拖着乞丐头子进了后巷，直到周围没见着有什么旁人，他才果断松手。

“兄弟，好配合，下回请你吃饭。”温舒苒摔了个结实，毫不在意地爬起身来，一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边给衙役竖了个大拇指。

这般下来，目的也达到了，脱身也顺利了，掌柜那里也能交待了。

她得回去看看赵贪那狗官派人盯着的四小只现下如何了。

*

山中湿泥难行，温舒苒一脚深一脚浅，脚下这双破草鞋显然已经不堪重负。暴雨过后，葱郁林木大多摧折，雾色更寒，溪涧水流湍急。破庙从外面来看似乎没有什么太大变化，依然是碎瓦腐门，庙外镇守的石狮塑像被岁月冲刷百年以致模糊样貌。

甫一推门，看着十数位黑衣人正围着火堆和小孩们其乐融融吃着烤野鸡，温舒苒脸上的神色那叫一个精彩万分。

“温，温哥！”二黍瞧见她回来，很是兴奋，手舞足蹈地邀请她一齐凑上前来，“来，来吃烤鸡！大人请的！”

小孩脖子上还吊着手臂骨折固定用的夹板，看得人心惊胆战，温舒苒连忙喝道：“别乱动！”

二黍不敢乱动了，眨着眼睛，似乎在等她的下一句话。

温舒苒随手将提着的餐盒放在门外：“谢过大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