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娉姐儿,余氏还要想着如何向花老太太解释。这件事肯定是不能完全将老人家蒙在鼓里的,毕竟好端端的,最受宠的小儿子受罚,儿媳和孙女一起关祠堂,另一个孙女又突然定了亲事。哪一件都不是小事,身为阖府的老祖宗,花老太太得有知情权。可是该如何拿捏分寸,就是余氏的活计了。依太后娘娘的意思,不能让老人家受惊动怒,就得尽力说得和缓些;可老人家向来偏疼二房,说得太和缓了,难免会让她觉得太后和大房待二房过于严厉,不利于家族的和睦……
余氏正在头疼,忽然看见绿茵面露惊容,进来回禀道:“太太,方才国公爷身边的小厮芹哥进来,说二老爷回来,被国公爷请进书房说话,也不知怎么的,国公爷请了家法……”
余氏闻言,便是一惊,连忙看一眼堂屋里的自鸣钟,才知道自己和娉姐儿说得太久了,耽误了时辰。她又急忙跑进书房去救场。可是殷苈沅的书房在前院,主母忽然过来,小厮们总要清场回避,这一来一去的功夫,殷萓沅已经挨了殷苈沅一顿棍棒了。
余氏不过略瞥了一眼,便见殷萓沅趴在书房内的花梨木长凳上,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豆大的汗珠,嘴唇都咬破了,沁得口角一片鲜红。余氏还当是他被打吐血了,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上前劝道:“老爷,您可别把二弟打坏了!”
房中并无小厮,可见是殷苈沅自己动的手,此时他正扶着手里的板子,倚着花梨木交椅的扶手呼哧呼哧喘气。听见余氏劝解,他轻轻哼了一声:“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殷苈沅说话做事向来有自己的分寸,余氏闻言,便略松了一口气,再仔细打量殷萓沅时,便见他身上的直裰从臀到腿那一片虽然被打得起了毛,却不见暗色洇湿,想来是连皮都没有打破,也就是受了一番皮肉之苦,连请个良医来医治都没有必要。
余氏看着这对兄弟,轻轻地吁出一口气来,拿出帕子替殷萓沅将唇边的血珠擦干,仔细检查了他唇上破皮的伤处。
此时离得近了,才发觉自己的这位小叔子,生得是真的好。眼睛大而明亮,睫毛又长,鼻梁高挺,唇形又十分优美。这样的长相原该有几分脂粉气的,他却生了两道浓眉,轮廓又硬朗,整张脸看起来俊俏极了,即使是挨了打,也不显得萎靡,反倒添了几分落魄的病态之美。
余氏较之殷萓沅,年长了足足七岁,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此时心中自然没什么绮思,只是不由地感慨一句,这样好的相貌,怎么偏偏生就一副糊涂的心肠!
确认了嘴唇只是被咬破皮,余氏略放心了些,又见他满头大汗,另拿了一块帕子替他擦汗,殷萓沅趴在长凳上,虚弱地向她道谢:“多谢大嫂了……”
殷苈沅已经收拾过弟弟,见妻子进来,料想自己若再动手,必然被她苦劝,便也干脆丢开手去,拿手虚虚点了点:“这次便也罢了,下回若再恣意妄为,不能约束妻儿,行这等败坏家声之事,就不是十几板子这么简单了!”说罢也不等弟弟回答,兀自负手离去,把这么个烂摊子留给了妻子。
余氏见丈夫走远,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声向殷萓沅道:“二弟这是何苦……”想到丈夫方才必然已经教训过他,自己便也不多说什么了,只安顿他道:“二弟可还能行走?若能,我便指两个小厮扶你回物华堂,再送些伤药来;若不能,就使了人抬春凳来,将你送回去。”
殷萓沅强笑道:“大哥终究是手下留情的,做兄弟的哪里那么娇气了,大嫂不必使人抬我,我自己能走回去……”说到这里牵扯到嘴皮子上的伤口,痛得“嘶”了一声,又拉住余氏的袖子不放,神情恳切:“只是还想问问大嫂,佩璜如何了?两个孩子如何了?”
昨日婷姐儿到东府与余氏密谈的时候,余氏也从她口中得知,送女儿入宫这件事,一开始就是姚氏的主意,殷萓沅是反对的,只是后来被姚氏说动,这才点了头,却也不过是撂下不管,并没有帮着斡旋。
如今他被姚氏连累,已经是四个孩子的父亲了,居然要被兄长责打,受了这样的屈辱,心中竟也对妻子没有一丝的埋怨,还急着关心她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