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的隔房表妹有没有出嫁、打算嫁给谁,或许同顾氏没什么相干。但丈夫曾经思慕过,甚至说如今也未必停止了思慕的表妹,有没有出嫁,以及最终嫁给何人,就与顾氏的处境息息相关了。
顾氏虽然已经占了原配正妻的名分,但从上元节夫妻之间相处的情况就可以看出,顾氏并没有得到谢载盛的怜惜、喜爱甚至尊重。那么假如鬓云所虑不错,顾氏察觉到谢载盛的心意,对娉姐儿产生戒备警惕之心也是合情合理的。毕竟谢载盛其人行事偏激而又自我,若他实在看顾氏不顺眼,再薄情寡义凶狠残忍一些,指不定会让顾氏“意外”死亡,另求娉姐儿为继室。
当然,姚氏与殷萓沅肯不肯让千娇万宠的宝贝嫡女为人续弦,这还两说。只是单单从谢家的角度来说,谢太太固然看不上殷家二房的教养,觉得娉姐儿不堪为谢载盛的原配,但若当个继室,要求肯定会随之降低,或许谢太太就不会反对得太厉害了。
自然,这是最偏激、最极端的一种假设。抛开这一种,娉姐儿掰掰指头就能随便说出四五种“自己的存在于顾氏不利”的可能。而解决这一窘境最好的方法,也就是让娉姐儿尽快嫁作他人妇,并且嫁得越好,婚姻越幸福,对顾氏也就越有利。
娉姐儿是公府嫡女,想弄死她,彻底断绝谢载盛的念头,是不可能的。那还有什么办法能让谢载盛尽快断绝心思,回归到家庭之中呢?也就是让娉姐儿另嫁他人了。
某种程度上,顾氏的心思也算是和谢太太、余氏的想法异曲同工了。她们认为,婚姻不仅代表着一段新的关系的开始,也自然表示过去存在的种种可能都被斩断,余生只剩下唯一一条道路了。
若娉姐儿迟迟未嫁,谢载盛反复惦念之下,说不定真会行事偏激;若娉姐儿嫁得不好,满腹怨气,落魄不已,说不定会幻想着、渴望着谢载盛救她于水火,即使谢载盛自己已经淡忘了年少时的轻狂与冲动,娉姐儿本人也很难不与他藕断丝连;唯有娉姐儿嫁得如意,夫妻相得,断绝了与谢载盛在一起的种种念想与可能,他才会彻底歇了心思。
谭舒愈无疑是个特别合适的人选:他家世显赫,娉姐儿若能成为世孙正妻,必能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坐拥优渥的物质条件;谭舒愈本人条件又好,既有世家子弟的光辉朗照,又无世家子弟的纨绔风流,即使娉姐儿此时对他无意,嫁过去之后也很容易日久生情;谭舒愈又对娉姐儿情根深种,若能成就好事,至少是成全了他的一片深情;谭舒愈又是谢载盛的好友,朋友妻不可欺,谢载盛的想法再怎么天马行空,士人相处之道中最基本的礼义廉耻,他总要顾忌。
娉姐儿越想越觉得鬓云的分析很有道理,可整个逻辑链中仍然有一个重要的欠缺,导致思路并不能连成一个圆满的环形:“可是,表嫂她又从何处得知谢载盛的心思呢?谢载盛可不像是什么口风不严的人啊?”
虽然不知道谢载盛是何时对自己动心的,但至少从他向自己剖白,一直到……一直到满目疮痍的现在,除非他想让人知道,否则没人会知道这段心思。
在他向谢太太摊牌之前,谢太太对此一无所知——若早知道,定然会约束儿女不与殷家来往,不会放任谢握瑜在殷家借馆,谢载盛也频频与松哥儿会文;谢握瑜身为娉姐儿的至交,谢载盛的亲妹妹,更是至今都被蒙在鼓里。
由此可知,谢载盛是一个很能藏事的人,几乎不存在说漏嘴,或者言谈举止露出端倪的可能。越发说穿了,顾氏固然看着不笨,可她再怎么聪明,也很难和谢载盛这个级别的天才相较——谢载盛的脑子如何活络,单是看他交出的这一份科举生涯的答卷,就可见一斑。
顾氏也不太可能从别的途径得知。知道此事之人,除了娉姐儿主仆,也就只有谢老爷、谢太太和余氏这几人。三个长辈知道利害,就算说梦话也不会漏出半个字;鬓云又一片忠心,与顾氏也无交集,任谁也没有泄密的可能。
娉姐儿这个问题,把鬓云问得张口结舌,半晌才道:“这奴婢就不知道了,或许……或许是表少爷说梦话,被谢二奶奶听见了呢?”
娉姐儿一下子被逗笑了,笑了一会儿,关注点也跑偏了:“你怎么一会一个‘表少爷’,一会一个‘谢二奶奶’,为甚不称呼表嫂为‘表少奶奶’,或者称呼谢载盛为‘谢二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