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萓沅被姚氏反问得哑口无言,沉吟了半晌,只得摸着鼻子道:“佩璜所虑,自是极有道理。”又叹息道,“这门亲事,我们当父母的一番考量,几度奔走,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可见是两个孩子没有缘分。既然如此,谭家若无意便罢,若提起来,佩璜也不必再和我商量,只管委婉些拒绝便是。”
日子流水价过去,距离娉姐儿与婷姐儿及笄礼没过几日,殷家竟又出了一桩喜事。
原来桃姐儿自良乡赶来,为堂妹及笄,礼毕又回归吕家。如此往返奔波,回到听涛馆的第二日便有些不适。原还当是劳碌着,吕铸爱护妻子,忙令她好生歇着,自家到吕太太跟前分说,请求免了妻子两日的请安。小昇哥儿也很是懂事,晨昏定省,都仔仔细细问候母亲。
自打桃姐儿过门,吕家这些年来日子过得顺遂兴旺。论相夫教子,桃姐儿可谓有所成就:吕铸成亲之后为人更加成熟稳重,仕途上也步步高升;昇哥儿又知礼懂事,被桃姐儿教养得十分乖巧。论理家管事,桃姐儿又有管家的能力,又有管家的胸襟:吕太太需要她分忧时,她是当仁不让,将家里各个院落管理得井井有条;吕太太恋栈权柄时,她又分毫不僭越,只听婆婆吩咐行事。
靠着这般水磨工夫,桃姐儿在吕家后宅中的地位愈发稳固,在几个长辈心中的形象也愈发光辉。日久见人心,吕太太虽然刁钻,但似桃姐儿这般人品,她也很难不打心眼儿里疼爱起来。
是以听儿子说起儿媳身体不适,吕太太很当一回事,立刻打发身边的管事婆子出去请了良医。一摸,就摸出了两个多月的喜脉。
桃姐儿身边的管事妈妈秦妈妈,亦即当年的黄橼喜得直笑,同小丫鬟黄荻道:“怪道少夫人上一回小日子那样短,我当时就说该请个良医来看看。”黄荻也笑道:“妈妈说得很是,我也这样劝少夫人呢,只是少夫人太过慎重,不愿贸然惊动旁人,这才耽搁了。”
觑着桃姐儿被婆母、小姑簇拥着问长问短,一时顾不到这边,又微微偏过头,作出一副娇憨的好奇模样,问秦妈妈道:“好妈妈,我有一事不明白,您教教我罢?”见秦妈妈笑着点头,她便问道:“都说妇人有孕期间,是不会有月事的,缘何我们少夫人上一回小日子虽短,但到底还是有的?”到底是云英未嫁的少女,问起这样的话来,不免有些害羞,声音压得极低不提,脸上也晕起两片绯红。
秦妈妈是出了嫁的,孩子也生过一遭,知道是孕妇刚刚有孕时,分泌物颜色与癸水相似,才会导致这样的误解。闻言便笑:“傻妮子,那可不是小日子,只是……”秦妈妈虽然有心解释,但对着未嫁之女,总不好说得过分详细,只得含含糊糊解释了两句,便总结道:“总之,你们伺候少夫人的时候要格外注意着,这‘小日子’若和平日里有些不同,不是有了喜,就是妇人疾病,万不可小觑的。便是少夫人省事,你们也千万小心,可别不当回事!”
黄荻认真受教,又见与她一道当差的黄芩颤颤巍巍地端了一盅补药上来,连忙前去接应。秦妈妈见她懂事伶俐,大感放心,便去张罗着给桃姐儿的娘家,亦即自己的旧主家殷家报信的事儿了。
到得殷家,先向主家报了信,被余氏身边新晋的大丫鬟绿茵带下去款待了一番。秦妈妈复又惦记起了自己的家人,并几个姐妹。在她随着桃姐儿出嫁之前,也是同她们一起长大,一起办差事的,如今各人分去不同的院子,自己又陪嫁去了良乡,虽不说天各一方那么遥远,见面的机会却也不多。
秦妈妈往各处去探看一番,给几个昔日的姐妹一人分送了一个蜜蜡手串——如今她已经从当年一个小小的三等丫鬟晋升成了管事媳妇,手头自然比从前宽裕许多,这蜜蜡手串上,也都是串着个值钱的宝石的。
几个姐妹各有际遇,最得意的一个小堂妹进了岁寒馆,因着为人勤谨,又与柳氏前后脚怀孕,竟成了骐哥儿的乳母。如此一家子都能飞黄腾达,她的丈夫有望在外院当个管事,儿子将来也必是骐哥儿的小厮,以后再养儿育女,也能都能伺候宁国公府未来的世孙。
当然,也不是人人都能这样幸运,就好比住在她对门的小黄梨,就没有那样好的运气。前两年秦妈妈随着桃姐儿回娘家时,还打听得小黄梨十分得意,家里人使了力气,将她撮到了殷府二少爷好哥儿的院子里。伺候的虽不是长房长孙,却也是西府的独子,虽然与好哥儿差着年纪,必然没有当姨娘做半个主子的高运,但到了年纪配人,姑娘少爷房里的伺候人,也比旁人多了几分体面,嫁个有能为的小厮是顺理成章的事。
可如今秦妈妈再打听起小黄梨,偌大一个宁国公府,却再也没有了她的声音。几番辗转,才从春晖堂的一个婆子口中听说了她的近况:“哦,黄橼姑娘您说的小黄梨,原来是二少爷院子里的秋阳呀——您忘了?她当差之后,随了府中的行第,排的是‘秋’字辈。这丫头,嗐,不争气啊,因着办错了一桩事,连累了一大家子,如今全都去了庄子上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