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哥儿试着在心里喊了几声“芷芷”、“阿芷”、“芷儿”,品评了一番,觉得果然都没有“沅沅”顺口好听,便点了点头赞同宣武帝的品位。又想到“沅沅”这样一个堪称甜美的称呼,竟然也可以用在素来威严的大伯父,以及自家那个没什么架子的和气爹身上,又觉得格外有趣,不由跟着娉姐儿一道窃笑起来。
婷姐儿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地看着这对姐弟,不知道该附和着一块傻笑好呢,还是请他们对长辈放尊重点好。
花老太太在众人的簇拥之下渐渐收拾了情绪,察觉底下几个小的笑成一团,不由笑着问了一句:“你们几个说什么呢,这样热闹有趣?”
众人便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来,姐弟三人立马感受到一道严厉的责备的目光,抬眼看去,正是他们的伯父殷苈沅。他边上的余氏也是一脸的不赞同。
好哥儿登时忧心起来,生怕他们姐弟拿长辈的名讳开玩笑的事情被大人们听到,招惹来一顿教训。娉姐儿却比他更善于察言观色,已经明白了问题的症结。倒不是他们说话的内容被长辈们捕捉到,才引起伯父伯母的不悦,而是在花老太太说起往事,伤心感慨的时候,姐弟三人嘻嘻哈哈说悄悄话的态度有不敬长辈、不顾气氛的嫌疑。
她立刻领着妹妹和弟弟立起来,规规矩矩地垂下头向长辈们请罪:“祖母说到伤心事,孙儿孙女们还这样轻狂,是我们的不是。”
花老太太笑着摆了摆手:“无妨,不过是祖母年纪大了,易动感情。实则生老病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五十岁可称‘满寿’,又有‘人生七十古来稀’的说法,我这个老梆子再这样一年一年地熬下去,身边的老相识便一年少过一年,若次次都这样伤感,那就没完了。”
她说着,又轻声数落殷苈沅:“你也别太严厉了,动不动吹胡子瞪眼的,你看看家里这几个孩子,除了桃姐儿,谁跟你亲?个个见了你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还不是因为你老是这样?孩子们嘛,年纪还小,没什么愁绪,不能和我这个老人家共情也是正常的事情。就让他们开开心心的,有什么不好?”一席话训得殷苈沅低头称是,花老太太又有些不忍心,复又道:“罢了罢了,母亲也不去说你。你父亲生前,最喜欢你这样的了,当着面虽然很少夸赞你,但背着人,总同我说,三个孩子里,就数你最像他……”
说到老宁国公,花老太太不由又有几分哽咽,没等众人安慰她,她又自己堆出笑容:“唉,真是老了,嘴碎心软的,才说了不能这样时常伤感,转眼就打脸了。”
娉姐儿最会来事,立马走过去拉住祖母的手:“祖母这话说得,您是老祖宗,您要是月亮,咱们一家子就都是星星,星星不围着月亮打转,又干什么去?所以说啊,您的喜怒哀乐牵动儿孙们的心肠,是再正常不过了。伯父待您是一片孝心,待我们子侄辈那也是没得说,方才看我们一眼,也不是怪罪的意思,而是提醒我们不可在长辈跟前忘形,乃是一片好心。至于您说的,我们不敢和伯父亲近,那更是没有的事,我们都知道伯父面冷心热,上回元宵节,我——我们玩得忘了时辰,不得不在庄子上过夜,很晚才打发人回来递消息,听说伯父担心我们的安危,在二门上等了许多时候,直到接着信才能松一口气,可不就是他挂心我们后生晚辈的表现?”
一番话又哄了花老太太,又给殷苈沅脸上贴金,说得人人脸上露出了熨帖的表情。娉姐儿又笑了笑,不好意思地摸摸面颊,补充道:“至于方才为甚我们姐弟三人嘻嘻哈哈的,实则也是因为祖母说起往事。我们想着,亲友离世固然是一件伤感的事,但换个角度说,也足见我们家老太太寿数长,福气大,别看现在才过花甲,将来少说还能长长远远再活个五十年。好哥儿就说,祖母活得长长远远,就是人瑞了。我们想着还能在祖母膝下承欢许多年,心里觉得高兴,就忘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