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闻言,不由忡然色变,连忙向前探出身子,盯着娉姐儿和婷姐儿追问道:“这话当真?”
婷姐儿微微缩了缩脖子,咽了口唾沫,小声道:“娘这话,倒叫人答不上来了。毕竟也只是菡萏姐姐的一面之词,没什么凭证,我们也无处去查访。这些事情说起来也都是隐隐绰绰,偷盗、难产、病逝,放在大户人家,也不算罕见。可能是菡萏为了替生母保留一丝颜面,故意诋毁嫡母;也可能她说的确有其事,世子夫人真的容不下旁人在卧榻之侧酣睡……”
娉姐儿适时地补充道:“正如婷丫头所说,只可能有两个结果:要么世子夫人没有容人之量,阴毒狠辣;要么新宁伯府的风水不养人,姨娘们有福生女儿,没福得寿数。总之,无论哪一种,咱们家可都消受不起。”
这种宅门里的阴私事体,是最经不得思量的。且不论世上哪有这样多的巧合,谭家硕果仅存的三个庶女,刚巧生母都薄命,单单从谭家子女的序齿上,也很能看出问题了。
谭家的大姑娘、二姑娘都是世子夫人嫡出,且与后头的弟妹差了许多年纪,可见当年世子夫人过门之后,是正房独宠。三姑娘谭菡萏比世子大了四个月,不难看出,世子夫人连生两个女儿之后,迫于传宗接代的压力,不得不给世子纳妾,并且允许她们生育。只是凑巧在谭菡萏的生母有孕四个月之后,自己也怀上了世孙。
接下来的故事也不难想象了:小妾只生了个女儿,正妻却生出嫡子,扬眉吐气之余,世子夫人没有忘记当时迫于压力将丈夫送与别人分享的痛苦与耻辱,于是将怨恨发泄在小妾身上,污她偷盗,活活打死。
然后,或许是有了嫡子傍身,无论妾室生出什么都不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因而放松了对妾室的约束;或是新宁伯夫人以儿子子息单薄为由,要求继续开枝散叶,总之,谭水芝、谭溪客姐妹二人便应运而生。
尽管放松了管制,但世子夫人心中的嫉恨却并未随之淡化,只是以后的手段,更为果断,更为隐蔽。比起泄愤式的污人偷盗,难产而死非但合情合理,也能从根源上杜绝小妾将亲生女儿挑唆得和嫡母作对的可能。至于送到庄子上,要么折磨致病,要么一帖药干脆利落地送走,也都是既解恨,又避开家里人耳目的高明手段。
当然,推断来,推断去,也都还是婷姐儿的那句话:这些死亡方式,也都不算匪夷所思,若说世子夫人的双手干干净净,也不是不可能的。
只是凡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果世子夫人真有如此手段,连丈夫、婆母都能被她蒙在鼓里,将来做她独生子的媳妇,又能是什么美差?立规矩、下脸面、百般磋磨,那都还是轻的。一点不合她心意,动动手指就能断送了儿媳妇的性命,还能做得滴水不漏,留不下什么凭证——那才叫人不寒而栗呢。
殷萓沅在一旁听着妻女的对话,不由听得鸡皮疙瘩直竖。他自小生活在一个无比和睦的家庭,老宁国公和花老太太之间伉俪情深,一辈子只得花老太太一人,到老都待老妻如珠似宝。他和大哥殷苈沅之间又一向和睦,殷苈沅其人虽然面冷,却天生心热,十分疼爱这个年幼的弟弟,余氏这个嫂嫂也是个能干的善心人。长姐殷芷沅虽然在他懂事之前就已经嫁入东宫,但家中上下提起她来,也没有一句不好的话。后来娶了姚氏,虽然偶尔有些鸡飞狗跳,但说白了也不过是和余氏争争长短,吃吃万姨娘和金桂的飞醋,都是些小事。
哪里知道绵延百代的簪缨世家,内里竟有这么多的人命,这么多的腌臜……
他不由搓了搓胳膊,向妻女道:“也未必有这么可怕了,今日我领着好哥儿同世子、世孙说话,他们父子俩都是非常和气的人,一点架子都没有,也不像女儿们提起的那个谭二姑娘那样看不起人啊?”
听见丈夫这么一说,姚氏又有些迷糊起来,也跟着附和道:“我同世子夫人说话,她也十分客气,甚至算得上热络,也没有狗眼看人……咳咳,看不起人的感觉。”
婷姐儿便猜测道:“许是芙蕖姐姐自小娇生惯养,说话便不大讲究,也终究是年纪还小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