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也算是个人精子,虽然这个歪主意打得理直气壮,行事却不是直通通的,还知道委婉。她仔细地关心了一番柳氏的起居和孕期反应,还拿自己两次怀孕时总结出的注意事项倾囊相授,顺理成章地得到了柳氏的感激和其他人的赞赏。然后才好似突然想起来一般,笑着向松哥儿道:“自从怀柔有了身子,我们这几个做长辈的总是围着她打转,倒是把松哥儿给冷落了。好孩子,最近可曾吃好喝好,身边服侍的人可够?”
一番嘘寒问暖,将松哥儿当成了个小娃娃,松哥儿不由有些尴尬,但还是礼貌地答话:“多谢婶母关心,侄儿一切都好。”
他虽然逊谢,但姚氏的话匣子既然开了,自不会那样轻易地收住。就着这个话题,笑着看向余氏:“大嫂,侄媳妇身边的伺候人可曾预备好了,乳母、养娘、照顾过弟弟妹妹的小丫鬟,可都有人手?”见余氏一一点头应下,姚氏又笑起来:“倒是我忘了,大嫂自来最周到不过,连着我生养两个姐儿和一个哥儿,都是大嫂照顾的,肯定比我娴熟。我竟是班门弄斧了!”
说着便掩口而笑。众人见她说话虽有些颠倒,但也实实在在是体贴晚辈的一片热心,既不觉得诧异,也不会和她计较,纷纷向松哥儿夫妇表达了关切之意。花老太太也冲姚氏微笑,似是称赞她此番很识大体,没有和柳氏争抢风头,而是表现出了长辈应有的关爱。
倒是娉姐儿凭借对母亲的了解,和人情世故上的敏锐,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姚氏提起“身边服侍人”的频率好像有些高了,分别问了柳氏、松哥儿和余氏三个人。
果不其然,她的担心没有落空,姚氏的下一句就使全场的气氛登时一僵:“大嫂可别怪我卖弄,您虽再周到不过,却还是漏了一项,慢待了侄儿、侄媳妇呢。”
这是摆明车马要寻衅滋事呢,还是姚氏一贯风格的一个不太合适的玩笑?余氏一时也吃不准,便不动声色地问道:“哦?弟妹有何指教,嫂子愿闻其详。”
而此时娉姐儿心中警铃大作,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姚氏身边跟着的丫鬟一眼,看见并不是东山、青山两个大丫鬟,甚至不是万姨娘,而是在华宝堂没什么存在感的金桂,登时就猜到了姚氏的打算。
她几乎要扶着额头呻吟一声,然后赶紧逃离此地。婷姐儿尚且不知道母亲的打算,见姐姐神色不豫,便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关切道:“姐姐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娉姐儿张了张口,说了句“无事”,可她的话音完全被姚氏盖过了:“大嫂子忘了,怀柔有了身子,照顾松哥儿难免没有从前那么方便,大嫂子也是时候提拔两个可人心意的丫鬟,仔细地服侍松哥儿了。”
如果说先前春晖堂内的气氛只是微微一僵,那么此言一出,就接近凝固了。娉姐儿已经摁住了自己的脑门,婷姐儿也会意,无措的目光看向余氏又看向柳氏,满含歉仄,可偏生两人的注意力都在姚氏身上,并未注意到她。
而姚氏不顾气氛的凝固,兀自在戏台上唱念做打,目光落在柳氏身后的两个大丫鬟身上,又笑道:“呀,是我糊涂了,大嫂哪里是想不着,分明是体恤儿媳妇的一片慈心呢。我们怀柔出身名门,定是个贤良人,哪里用得着婆母给人,自己肯定预备了通房的。怀柔跟前这两个丫鬟,梁书明媚,陈书袅娜,都是通房大丫鬟的人材嘛。”
世家大族给女儿的陪嫁之中,肯定也会预备通房,并非意在扯女儿的后腿,恰恰相反,是为女儿固宠所用。小日子也好,有孕也罢,总有不方便与姑爷同房的时候。这时节与其等着婆母赏人,或者姑爷自家相中,倒不如自己提拔一个,又显得贤惠,又拢住了姑爷,还不必担心通房有二心。
柳氏的陪嫁都以二十四史命名,梁书、陈书二婢确实都生得不俗,就连小一些的魏书、周书也都是美人胚子。柳夫人替女儿预备陪嫁时,未必没有姚氏所说的心思。只是殷家长房家风严谨,松哥儿又不是好色之辈,柳氏一时也没有给心腹丫鬟开脸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