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载盛高中进士,原是比中举更轰轰烈烈的大事,再加上请期请在崇文十年的亲事,真好似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一般,金榜题名时赶上洞房花烛夜,热闹得了不得。
听闻顾家得知女婿高中,也是欢喜得意非常,加厚了顾家娘子的嫁妆,还在朝堂中暗地里使劲儿,已经在为女婿的仕途铺路了。
从前婷姐儿与谢握瑜的玩话,也不期然成了真:长幼有序,谢握瑜说亲虽然比谢载盛早,出嫁却要在兄长娶亲之后。如今云英未嫁,兄长的身份却又水涨船高,从举人老爷进阶为进士老爷,卫家少不得又添些聘礼,虽未曾真的将半副家当下聘,却也堪称豪奢,做足了面子。
不过这对卫家而言绝非亏本的买卖,卫家郎君未来的舅兄越有出息,他本人的青云路也就越顺,加厚聘礼,着意结交,乃是你情我愿,互惠互利的好事。
谢载盛的喜事,于娉姐儿而言,好比看见路边一只大花狗突然捡到一块肉骨头,虽然挺有意思的,但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当时瞧个热闹笑一笑也就罢了,回头多想一刻钟,都对不起她宝贵的脑子。
但谢握瑜到底不一样,一来多年的姐妹之情,亲厚逾恒;二来谢载盛干的好事,以及谢太太的眼高于顶,说到底和谢握瑜没什么关系,她也是一无所知,否则多少会在信中或是见面的时候流露出愧疚、同情、愤愤不平之类的情愫。娉姐儿是个光风霁月之人,一码归一码,不爱玩迁怒的把戏,是以并不以谢载盛、谢太太为忤,仍旧真心实意地为好姐妹的喜事感到高兴,恭喜她在婆家的地位又高一层。
自家、亲戚家接二连三的喜事,于姚氏而言,又和女儿读出了不一样的意思。原本家中热热闹闹,喜气洋洋的,姚氏也跟着高兴,可久而久之,心中却不是滋味起来。
一来这些好事,都是围着大房打转,和二房没什么关系——大房的女婿升官了,大房的儿子要添丁,大房的亲戚高中进士又成婚在即,大房大房大房,绕来绕去都是大房!
二来柳氏有了身孕之后,虽然她本人并没有自矜身份,打着肚里孩子的旗号做张做致,但全家人对她关怀备至。花老太太十分关心柳氏的身子,还没显怀的时候就免了请安,小库房里的东西还流水似的往岁寒馆送;余氏也对儿媳妇嘘寒问暖,那张硬邦邦的脸好似春风化雨,和气得换了个人似的;殷苈沅身为公公虽然不好对儿媳直接表露关怀,却也特地当着全家人的面吩咐儿子,要体贴孕妇的心意,这段时日就少在书房花功夫,多陪伴妻子;松哥儿更不必多说,老实人自有老实人的好处,那一番体贴的心意所透出来的诚挚,姚氏这个辖制丈夫的能人高手看见了,都要眼热;就连自己生的两个丫头,也成了大房的狗腿子,见天地往岁寒馆跑。
她不由回想起自己怀好哥儿时的待遇,补品是少不了的,丈夫也对自己十分关心,可先前生育了两个女儿,没有男丁的事实,还是给自己带来了很重的压力。余氏虽然将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可照看弟媳妇和照看儿媳妇的态度,又能一样吗?反正她对着自己,可是从未有过这样温柔的时候。花老太太就更不用说了,姚氏每次看见在自己跟前低眉顺眼的金桂,心中就翻腾起一阵阵的恨。
她突然冒出一个自以为绝妙的主意,她要提议给松哥儿纳个妾!
柳氏自过门之后,是一点没受过新媳妇的委屈,太婆婆、婆婆、丈夫,没一个不把她捧在手心。不像自己,刚过门的时候,除了丈夫,殷家没一个看得上自己,做什么说什么都是错的!柳氏的日子过得太顺了,若不给她一些挫折,只怕惯得她眼里没有自己这个婶母!
余氏这个大嫂子也是,一样是先生女儿,再生儿子,花老太太往二房塞人,拿捏自己,怎么不见她给大房塞人?凭什么赞誉都是她得,委屈都是自己咽?大伯没享受到姨娘小妾的精心伺候,刚好给大侄子享受享受,也算是对余氏的回敬了。
至于花老太太,是最没有立场斥责自己的一个。虽说由婶母出面给侄子房中添人,是有些越俎代庖,手伸得太长了,可自己也是有样学样,学来了婆婆的本事。长辈给小辈添房里人,那可是长辈一片体恤子侄的心意!当年花老太太话说得如何明公正道,今日自己就一字不差地还回去。
于是在春夏之交的某一个合家团聚的日子,姚氏就当着全家人的面,笑盈盈地提了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