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嗟叹,倒是略微缓和了婷姐儿的心境,待到筵席收束,众人与余家主母作别,打道回府之时,婷姐儿已是神色如常。
回府的马车上,娉姐儿也已经将客六姑娘带来的不愉快抛诸脑后,兴致勃勃地同婷姐儿谈论席间的见闻,又好奇道:“对了,今儿好似又没见到谢家表哥?我听大哥哥说,每次到余家,他必到园子里游荡一番的,我们今日筵席开始前在园子里盘桓了那么久,也没见他的影子。”
婷姐儿闻言,手上不由用力,细嫩的掌心紧紧地抵在略有些粗糙的刺绣上,又很快放松下来,神色如常地笑道:“姐姐忘了?盛表哥如今已是举人老爷了,哪里能像小时候那般随性。余家太太们在园子里待客,往来走动的都是些女眷,盛表哥肯定是要避嫌的。”
娉姐儿扑哧一笑:“他?可不像是这么懂事知礼的人,别说余家是他正经的外祖母家,就连我们西府,认真论起来和他没什么关系的,他不也当成自己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到处闲逛?”
这是在说几年前办十岁生辰宴的时候,谢载盛为了躲清静,就跑到西府园子里的看花亭去了,彼时西府里也有很多客人家的女眷,他也未曾想着避嫌。
婷姐儿便微笑道:“就说了那时候还小么,都是三年前的事情啦。”娉姐儿笑着叹了一口气:“这个盛表哥,谁说起他都是又爱又恨的,就连他嫡亲的妹妹瑜丫头,也咬牙切齿的。也只有你,从来不说他的坏话,就连私底下都这样回护着。”
婷姐儿面上一红,随即笑起来,反过来打趣娉姐儿:“又爱又恨?姐姐这话,我倒是不明白了。似瑜丫头那般,对着亲哥哥,自是亲情之‘爱’,别个又是怎么回事?好姐姐,快告诉我,你对我们盛表哥,是怎么个‘爱’法儿?”
娉姐儿不由大羞,不顾车马颠簸就前倾身子,要去拧婷姐儿——似今日这般去亲戚家做客,庶出的娟姐儿是没有资格同行的,故而偌大一辆马车由姐妹二人独享。娉姐儿一面捉婷姐儿,一面匆匆忙忙地解释道:“我不过是——不过是一时说错了话,盛表哥人很聪明,总能想出许多有意思的主意,大人们爱他行事有章法,我们平辈之间,也觉得能和他玩到一块去,就是这么回事而已!”
婷姐儿将娉姐儿伸过来的手握住,眨眨眼睛:“姐姐怎么又前后矛盾了,刚才还说表哥不懂得避嫌,如今又说他行事很有章法?”
“姑娘们,马车里可不是玩闹的地方,仔细跌着了。”许是二人闹的动静有点大,马车外很快传来朝雨的提醒,姐妹二人这才坐定了,气喘吁吁地笑起来。
娉姐儿便问道:“方才出声的是你的朝雨罢?这丫头是怎么了,感觉今天更衣回来,她就一直格外紧张,方才提醒我们,声音也绷得紧紧的,甚至有些尖利。”
马车之外,跟车的松云也好奇地询问朝雨:“你这是怎么了,我瞧你的手微微哆嗦着?”朝雨勉强回了她一个微笑,说自己无事,松云便自言自语道:“难不成是你主子说了你?我看着也不像啊,三姑娘最和气不过了。”
朝雨强笑道:“没有的事,我不过是方才听见两位姑娘在车里说话。”松云道:“那就更不应该了呀,我方才听了一句两句,姑娘们好似在议论谢家的表少爷,这还能吓着你不成?总好过春日里那一回,姑娘们一块睡,夜里讲鬼故事还叫你我伺候茶水,那次可真是吓得够呛!”
松云说着说着便笑起来,没听见朝雨跟着她一起笑,不由疑惑地看过去,讶然道:“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还更白了,难不成谢家表少爷比鬼故事还可怕?”她又开了个玩笑,朝雨却依然没有捧场,而是干巴巴地“呵呵”了两下。见松云眼神疑惑,朝雨勉强道:“好姐姐,我可能有些不舒服。”
松云闻言,连忙摸了摸她的手,果然冰冰凉凉,没有一丝热气,她便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解下来替她拢上:“傻丫头,也不早些同我说!这秋日里就是有些寒凉的,下回出门,你可别光顾着爱俏,得穿件厚实的。”
比起松云的称病,婷姐儿的遮掩手段就高明得多,她露出后怕的神色,低声向娉姐儿道:“我险些崴脚的那条石子路边上,就是荷花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