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姐儿在一旁听着,回想起谢载盛骄矜自负的模样,心中深以为然,不由露出笑容。
初次见面的时候,他就是从康先生的明德楼里偷跑出来到八角亭玩耍。起初以为他是因为顽皮而逃学,后来才从谢握瑜口中得知,谢载盛是因为康先生将重点放在几个学业有成的学生身上,忽视了他这个小学生,才让他心生不满。
娉姐儿有一位当官的父亲,虽然不知其所以然,却也懵懵懂懂地知道官场不易,有时也会听见殷萓沅同姚氏抱怨自己人微言轻,对着上官点头哈腰的心酸与无奈。
她试着想了一下,却无从想象素来骄傲的谢载盛为了五斗米折腰的模样。他确实是个骄傲的人,但这一份骄傲不是没有资本,相反是底气十足,故而竟不让人觉得可厌。
反而……让人钦佩。
娉姐儿未曾意识到自己是一个慕强的人。她年幼的时候西府与东府的往来并不勤谨,但她却无来由地格外亲近桃姐儿这个德才兼备的大姐姐;她在不被人理解感到无助的时候不知不觉靠近凤仪阁,幻想着家族最顶端的太后姑母能够给她指引和帮助;游览韩国公府的时候,她对世家大族的底蕴和积攒充满了羡慕……如此种种,都是因为天性中那一份渴慕强者的情愫在涌流和支配。
对谢载盛也是一样。从前只觉得此人爱犯口舌,十分可厌,可在感受到他的聪颖之后,那一层可厌的印象变得如云似雾,渐渐地淡而轻渺起来。
细论起来,这一层不好的印象本就并不坚固。聪明的人一通百通,谢载盛的才能并不局限于学业之上,每次与他交际,他风趣的言谈和玩各种游戏时展现出来的能力和智慧都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换言之,若不是他酷喜谑笑,他本就是一个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的人。
谢握瑜并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在娉姐儿眼中悄无声息地镀上了一层金光,同婷姐儿抱怨一通之后,心中那份因为与谢载盛相去甚远而产生的憋屈郁闷得到了纾解,又转移到了新的话题:“等八月里过了院试,就可以放松一阵了。若是表哥和谢载盛都过了,你我两家多半是要办筵席的,到时候可热闹了。”
娉姐儿与婷姐儿对自家的哥哥很有信心,闻言便笑道:“正是呢,到时候大伯母肯定高兴。”又朝天宝堂的方向努努嘴,“甚个时候好哥儿能过了童生试,那我们就更高兴了。”
松哥儿连过两试,对好哥儿也起到了良好的示范作用。本来近期好哥儿又到了厌学期,在榜样的鼓舞之下又重新燃起斗志,每回路过好哥儿所住的天宝堂,都能听到里面传来矫揉造作的读书声,听得娉姐儿与婷姐儿忍俊不禁。
既是谈及了好哥儿,又赶巧路过天宝堂,娉姐儿便提议道:“咱们不若过去瞧瞧他在做甚,我就不信好不容易休沐一日,他还能手不释卷的。”一姐一妹都没有异议,众人便向天宝堂走去。
天宝堂地处物华堂北面,原是娉姐儿与婷姐儿幼年住过的地方,后来姐妹俩开了院子搬到水天阁居住,天宝堂便顺理成章地成了好哥儿的住处。一行人熟门熟路地走过去,才绕到天宝堂毗邻邺水的那一面,便见到几个小小的身影蹲在一处作耍,正是好哥儿同他那几个年纪相仿的小厮。
娉姐儿正欲上前看看他们在做什么,却见前面题字石处“噔噔噔”跑过来一个小厮,冲蹲在地上的几位打了个手势,几人便如鸟兽散,四处寻了就近的地方躲起来。
原来是在玩捉迷藏,三位小娘子见状,嘴角露出笑容,料想他们正玩到要紧处,便也不出声干扰,只静静站在天宝堂前看着。
谁料等了一会,却没见来找的人,娉姐儿等人心中纳罕,正欲上前询问,谢握瑜拉了拉她的手,朝西边努努嘴,示意她去看。
只见远处渐渐走来一个身影,身材纤瘦,穿着比甲,似乎是府中的丫鬟。婷姐儿眼尖,认出来人,低声道:“那似乎是好哥儿房中的秋果,手上还拿了个花毽子……奇怪,毽子是女孩儿的玩意,总不至于是秋果陪好哥儿玩罢捉迷藏,还要带他们踢毽子罢?”
娉姐儿也在纳闷,此时秋果已经走得很近了,众人这才瞧见她背后还跟着个人,只是那人年纪甚幼,小小的身影完全被秋果挡住了,故而在远处时没有看见。
谢握瑜道:“那不是娟表妹?该不会她是来找人的罢?我看那几个小厮活络得很,她还那么小,玩捉迷藏怎么可能玩得过他们?”娉姐儿耸肩道:“谁知道呢,且看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