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岂有听不出姚氏明贬实褒的道理,闻言更是大加赞赏。
沐浴在一片赞誉声中,婷姐儿不过是面色微红,颔首不语,娉姐儿却不免有些骄矜,眼眸晶亮地冲座上的众位夫人微笑。目光一圈逡巡完毕,冷不丁在外边垂花门处瞥见一张熟悉的脸,脸上挂着她所熟悉的淡淡讽意,目光交接,那恶客嘴角的笑容弧度加大,以手刮面,似在羞她今日的“人模狗样”,罢了未及等她反应过来,又捏鼻拉眼,将好好的一张俊脸扯得不成模样,作出一副怪相,似乎是致力于将她逗笑,好在大庭广众之下破功,撕开她脸上这副淑女面具。
娉姐儿又是生气,又是想笑,险些如他所愿破了功,好在跟在她们后头的好哥儿已经迫不及待想向祖母献礼,娉姐儿与婷姐儿便顺势告退。
脱离了众人的视线,婷姐儿稍稍松了一口气,拿出帕子揩拭额角的细汗,向娉姐儿道:“真是不惯这样的场面,那些夫人瞧得我额角都冒汗了。还是姐姐厉害,行事比我展样得多,半点不怯场。”娉姐儿却被那人挑得心中冒火,失去了耐心,无暇与婷姐儿闲谈,只向她笑道:“好妹妹,你先在耳房坐着,叫微雨替你斟茶,我往前头走一走散一散就来。”
安顿好了婷姐儿,娉姐儿便三步并作两步往前院的方向走去。凌云栖云两个都知道二姑娘一言不合就要提起裙子乱跑的,早就练就一身追踪的功夫,经由上次“夜奔凤仪阁”事件之后,更是一眼不瞬地盯着,一步不错地撵着,故而娉姐儿这样疾走,也未曾将她们甩脱。
实则娉姐儿已然无暇顾及丫鬟们是否盯着,出了旷怡斋举目张望,先前那人果然不会傻傻等在垂花门等着被她抓包,不过再往前几步,走到议事厅与前院的交界处,便见他懒洋洋地负手踱步,似是等候多时。
娉姐儿便拿手指了他,脆声道:“谢载盛,你干什么朝我做鬼脸?”话才问出口又觉得有些后悔,对谢载盛这样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置之不理,你越理他他越来劲,质问他更是相当于送给他讽刺自己的话柄。
谢载盛微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二表妹。二表妹怎的不好生在旷怡斋赴宴,跑到官客这边来了?”他答非所问,不过这回答比讽刺自己好些,娉姐儿便按捺住性子道:“这里是后院的议事厅,官客的筵席摆在前院的回事处边上,认真论起来我和表哥都不在吃筵席的地界,而表哥身为男客却走到女客所在的后院之中,还是表哥更离谱些。”
谢载盛见她一副小心戒备的模样,却依旧入他彀中,忍笑道:“表妹说得很是,确实是为兄有些失礼,只是我方才见了一桩沐猴而冠的异事,心中实在纳罕,一时不慎竟走错了,还望海涵。”
娉姐儿显然没有听懂,漂亮的眼睛眨了眨,疑惑道:“沐猴而冠?”
“是啊,”谢载盛一本正经道,“一只上房揭瓦的大母猴,穿得漂漂亮亮的,规规矩矩地立在人前,乍一眼看上去还当是端庄淑女,实则……”
娉姐儿听了前面几个字就明白过来,谢载盛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改不脱这爱捉弄人的性子,闻言当即大怒,便欲上前,用武力让他闭嘴,栖云忙道:“二姑娘,此间人来人往的,仔细叫旁人误会!”
许是与谢载盛唇枪舌剑的次数太多,娉姐儿对这种程度的讽刺已经带上了抗性;许是姚氏的叮咛或者花老太太的感召起了作用,总之,尽管栖云对于这句苍白的提醒没抱什么希望,娉姐儿却听了进去,站定脚步,傲慢地睨了谢载盛一眼:“今日是我祖母的寿辰,来者是客,我且不同你一般见识。”语毕轻哼一声,转头往旷怡斋的方向去了,走了两步又顿住脚,向谢载盛道:“你也快些回去,平日里逃课便罢了,出来吃饭还要逃席不成?”
见娉姐儿没有如往常一般同他打闹,谢载盛有些纳罕,将一对飞扬的眉毛挑得更高,眼看那穿着撒花洋红裙子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长廊的拐角,他拉长声调“喂——”了一声,娉姐儿脚步一顿,只听见谢载盛道:“猴子也好,人也罢,你们今天真的挺好看的。”